第2286章 送行與出行

　　要如何確保人偶師去了還能回來，可花費了眾人不少腦筋。
　　幾人妳壹言我壹語地討論半天，就連方臉漢子也被邀請進去，發表了不少專業意見；最後真正確定下來的方案，大概是壹個除了林三酒等人之外，世界上再無第二人能復制的辦法了。
　　“這個是……”
　　再次被紙鶴叫來的萬林，盯著林三酒遞給她的壹截人臂，臉色十分難看。她才從人偶師帶來的沖擊與恐懼裏回過神沒多久，就意識到了自己這壹次要帶的東西是什麽，確實有點難為她了。
　　“肯定不會對妳尋仇的，”林三酒勸道，雙手捧著那壹只擺放著人臂的盒子，把態度放得很端正。“……妳這是幫了他壹個大忙，再說了，這又不真是他本人的手臂。”
　　那壹截小臂單薄枯瘦，不管有沒有身體相連，都像白紙壹樣不帶血色。小臂末端的手，指節清晰、手指修長，好像馬上就會輕輕翻轉過來，將碰到它的人變成人偶。
　　“不……不是嗎，”萬林說著，迅速瞥了壹眼不遠處的人偶師——目光在他壹雙完好垂下的手上壹轉，就收回來了。
　　人偶師此刻盡管極不高興，但居然還是陰陰沈沈、安安靜靜地把他們忍到了現在，除了事關重大不能亂發脾氣之外，可能也是因為他不知道該做什麽反應才好了——換成世界上任何壹個人，可能都不太清楚，對於讓禮包復制出自己壹只手臂，再托人把它帶去另壹個世界，找大洪水服務商問目的地這種事，應該做出什麽樣的反應才算合適。
　　面對大洪水跳躍，人偶師需要提供的訊息都有哪些，他們早已知道了，寫下來給萬林就行了；只有這個需要握住手臂的要求，把他們給絆了壹跤，這才想出了這個辦法。
　　“不是，但是跟他自己的也沒差，不，根本就是他自己的手。”林三酒看出了萬林的疑惑，保證道：“怎麽說呢，就好比他天生三只手——”
　　茍延殘喘的警覺性讓她懸崖勒馬，及時住了嘴，改口說：“反正妳就帶過去，按照我囑咐的去做就行了。”
　　萬林是個很理想的人選。她所有家財都被劫得壹幹二凈，最近要東刮西蹭地才能過日子，艱難之極，哪怕害怕人偶師，也實在沒有拒絕林三酒的底氣。
　　她恭恭敬敬雙手接過了裝著手臂的盒子，由方臉漢子將她送去了漫步雲端，等她兩天後再壹次出現的時候，萬林重新遞上了盒子以及壹句話。
　　“可以，”她先將最重要的結果說了：“大洪水服務商告訴我，人偶師大人是可以隨時從漫步雲端回到Karma博物館的。我和那個服務商當時都有點吃驚……沒有想到這個辦法竟然真的可行。”
　　林三酒頓了頓，覺得自己就像被濃霧裹住了視野，此時她正伸腳踩探著前方壹點點的巖石地面，依然不知道這壹步之後，是會踩穩，還是會跌落懸崖。“確定嗎？”
　　“嗯，”萬林再次點頭說，“我可以把那個大洪水服務商的所在地和姓名都給妳。”
　　就這樣，幾乎沒有任何真實感地，人偶師在當晚就走了。
　　不管是誰，與每次的重逢相比，“離開”總像是壹個應該寫完卻中斷了的句子，或者被調成了靜音的壹截電影。
　　即使是林三酒，如今也快習慣了離別；並不是極具儀式感的端杯敬酒、結伴送行——末日世界裏的離別，是平靜，黯淡又啞然的。人生，或者別的什麽東西，原本就是殘缺的，如今它只是在無聲中恢復了原狀。
　　第壹眼時，那個漆黑筆直的背影還在，正與元向西壹起，站在大洪水服務商身前。
　　第二眼，是她自己的靴子尖，沾著壹點灰土。
　　第三眼時，前方就只剩方臉漢子了。
　　元向西因為不是壹個人類，所以只要被當成是“物件”，也能壹起跟過去；這壹點，讓林三酒多少放了些心。元向西固然是沒有多少戰力，派不上多大用場的，但是她總覺得，只要身邊有哪怕壹個同伴在，人偶師就不至於走得太遠，不至於回不來。
　　等雜事理完，費用結清，方臉漢子也走了之後，林三酒在忽然靜寂了許多的天地裏，怔怔發了壹會兒的呆。
　　清久留擰開了壹瓶酒，自己喝了壹口，無聲地將它遞了過來。林三酒看也沒看地伸出手，接來也喝了壹口，又遞給了禮包。
　　季山青十分輕敵地將瓶口往嘴裏壹送，等瓶子落下來時，他壹張臉都抽成了真空包裝的牛肉幹。
　　“什、什麽東西——”他話說不完，就使勁嗆咳起來，終於打破了幾人之間的沈寂：“有毒嗎，好難喝——”
　　“妳沒喝過酒？”清久留哪裏顧得上他能不能喘氣，趕緊先小心接過了酒。
　　“我當然喝過，”季山青臉都紅了，眼睛裏被嗆出了淚水，“但我沒喝過這麽難喝的酒！”
　　“妳可不如人偶師識貨，”清久留收起了酒，說：“等他回來我給他嘗嘗。”
　　林三酒沒好意思說，她也覺得挺難喝的。
　　“說起酒，也就是人偶師和余淵的品味還不錯了。”明明是酒癮犯了的時候連工業酒精都敢喝的人，此刻倒是懷念上了品味相似的酒伴。“我的Karma肯定不錯，我肯定不會淪落到只能和妳們打發余生的地步。”
　　這話倒是提醒了禮包——他使勁用袖子抹了壹把淚水橫流的臉，對林三酒說：“姐姐，我這兩天不是壹直在琢磨妳身上的‘他鄉遇故知’嗎？”
　　林三酒低頭掃了壹眼自己手腕上，好像被畫出來的那壹道圓珠筆線，說：“怎麽了？”
　　“有幾個問題，我恐怕需要觀察它真正運作壹次，才能得到答案。”
　　季山青比了比周圍，解釋道：“像現在這樣的情況下，我們只是被動地等待，‘他鄉遇故知’下壹個叫回來的人。我們很難分辨，它究竟是怎麽運作的，而且也不知道這個過程會有多長時間。但如果是妳主動地去……唔，去‘應用’它的話，能給我提供很多珍貴的情報。”
　　“怎麽應用？”林三酒怔怔地問。
　　“比如說，”季山青說到這兒忍不住嘆了口氣，“……妳帶著它進行‘空間跨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