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8章 余淵的辦法

　　聯系余淵的機會，從壹個看似完全不可能的場景中，突兀地浮現在了林三酒的眼前。
　　追求丙五三八的男人來自東二十區，正是農場中分給男人的那壹半地方。那瘦小男人同樣也不能獨自出門，這壹次是由他的舍長領著，攜同另兩名舍友壹起，提著禮物上門來的。
　　如此大的陣仗，當然不會被丙五三八輕飄飄壹兩句話就打發走；自打他們上了門，已經過去十多分鐘了，不但誰也沒有走的意思，看樣子好像還要繼續再待幾個十分鐘。
　　舍長大姐倒是熱情，也不趕人，招呼著將木舍裏空出了壹大塊地方，又將床單拼起來，讓男男女女們團團坐下了，丙五三八與那個瘦小男人，則被安排肩並肩地坐在了壹起。
　　狹小木舍裏忽然多了四個人，壹時滿鼻都是人身上的濁熱氣息，壹轉身就要撞個滿懷；林三酒幹脆縮在角落裏，目睹著眼前的喧嚷人聲、人頭湧動，心臟忽然壹跳，意識到聯絡余淵的機會來了。
　　農場裏沒有能避人耳目，遮擋隱私的角落，更何況她還不能獨自出門，早就成了她心中壹塊隱隱的擔憂。
　　既然避不開人，那就幹脆反其道而行之，在人群裏聯系余淵吧？
　　她心念壹起，又掃視了壹圈木舍，越發覺得可行。
　　雖然被追求的人是丙五三八，可是此刻木舍裏除了她本人，卻幾乎人人都在說話。男人的舍友跟5號舍裏另外兩個女人攀談起來了；舍長大姐正談笑風生地向另壹個舍長打聽，那男人平常的為人怎麽樣。
　　男人體型瘦小，聲音卻很洪亮，時不時要在兩個舍長的對話中插壹句，插科打諢，點頭附和；他還壹個勁地要把丙五三八也拉進對話裏來，壹會兒問她“妳怎麽看”，壹會兒說“明天我就做壹個給妳送來”——丙五三八近乎茫然地坐在吵吵嚷嚷、說說笑笑的人群中，眼睛只垂在床單的花紋上。
　　林三酒雙臂環抱著，借著身體遮擋，叫出了聯絡器。她將音量調至最低，把它按在自己的後背上；連她都聽不見呼叫音了，只能感覺到壹道壹道有規律的嗡嗡震動，透過布料，滲入皮肉裏。
　　……木舍裏正忙著談天的人們，果然誰也沒有聽見。
　　當呼叫音激起的細微震動忽然中斷時，林三酒就知道，她再壹次抓住了余淵。
　　“小酒？”
　　她將聯絡器從身側拿開壹點，聽見了嘈雜人聲中那壹線低微的、卻是唯壹壹個有意義的聲音。
　　“舍長，”林三酒故意擡起聲音說，“妳既然走不開，我就自己出門轉轉去吧？”
　　聯絡器裏，余淵似乎馬上就明白了情況，重新安靜下來。
　　“妳怎麽這麽沒有耐心呢，”舍長丙五三五擡頭沖她喊道，“妳再等等我，不要盡想著自己出去！妳自己出去，要是被人發現了，我們整個5號舍都要跟著挨罰。”
　　“原來不能獨自出去啊，”林三酒重復了壹句廢話，是有意說給余淵聽的。“那我就等等吧，等有機會的。”
　　舍長丙五三五扭回了頭。旁邊壹個高高胖胖、占據了起碼兩個人位置的男人，被對話吸引了目光；他的眼睛遠遠在林三酒身上轉了幾轉，沖舍長丙五三五笑道：“新來的？”
　　“是，丙五三九，”舍長應了壹聲，正要繼續勸說丙五三八，忽然精神壹振，仿佛意識到了什麽事兒似的，也趕忙沖高胖男人露出了個笑。“她才二十五歲呢，幹幹凈凈，態度也好，除了個子太高了，簡直挑不出不是。”
　　“我倒不介意這個，”高胖男人露出了壹口牙。
　　“小酒，”
　　聯絡器裏，余淵又低低地叫了壹聲。
　　林三酒依然站在角落裏，握著聯絡器的那壹只手，從身側背後往上移了幾公分，從鼻子裏“嗯”了壹聲。
　　“等晚上他們入睡後，”他的話也很簡短，不知道正處於壹個什麽樣的環境裏：“我們在體檢廣場碰頭。”
　　“誒呀，外面好多人啊，”林三酒探頭往屋外看了壹眼，裝作自言自語的樣子說。幸虧今天是休息日，其他木舍裏進進出出的人確實不少；不然她的舍友們非要生疑不可。
　　余淵會明白她的意思的。
　　不遠處，另壹個5號舍的女人正對丙五三八說：“……我那時後悔也晚了！人家見我遲遲不答應，也不能等我壹輩子，後來找到了別人……妳現在就跟我當初壹樣，犯了同壹個錯……”
　　聯絡器裏靜了壹靜，隨即余淵又說話了。
　　“不用擔心。妳拿上照明，走過壹個木舍，就往裏面照壹照，挨個檢查壹遍，再繼續往前走。”余淵以近乎冷靜的語氣，說著不合常理的話：“記住，妳越大搖大擺，就越安全。”
　　為什麽？
　　但這壹次，林三酒的疑問卻沒法再假裝自然地說出口了。
　　既然計劃已定，她只是又從鼻子裏“嗯”了壹聲，隨即掛斷了聯絡器，迅速將它收進了卡片庫裏——擡頭壹看，忙著勸服的仍然在滔滔不絕，試探的稍微大了點膽子；而舍長正在從農場角度出發，問丙五三八覺得自己盡到了該盡的責任沒有，誰也沒有留意到她的小動作。
　　那高胖男人倒是往林三酒的方向投來了好幾眼。當她從角落裏走出來時，那高胖男人也迎了上來，笑著問：“妳剛來？對農場是什麽感覺呀？”
　　林三酒看了他壹眼。
　　高胖男人受到了鼓勵似的，說：“妳吃住習不習慣？有什麽不適應的，妳可以問我，我都——”
　　“妳幾歲了？”林三酒冷不丁地問。
　　高胖男人壹怔，顯然是誤會了，面放紅光。“我馬上要三十了，”他說，“男人就得大壹點……”
　　還不到三十？
　　林三酒上下看了看他。“妳那個舍友，小五十了吧？追求壹個三十來歲的，年紀也太不合適了吧？”
　　“他就比我大兩歲，”高胖男人笑著說，“妳那個舍友，今年都二十了，怎麽就不合適了？”
　　……丁六壹果然是從【地下農場】裏出去的，林三酒已經確信無疑了。
　　當高胖男人往她身邊湊近壹步的時候，林三酒老老實實地問道：“妳們怎麽都看著這麽老？不是有什麽毛病吧？”
　　高胖男人頓住腳，這次臉上泛起的紅色，就不好看了。“妳說的這叫什麽話？”
　　她聳聳肩膀，二話不說，走到門口，回頭沖屋裏喊了壹聲：“丙五三五！妳不出來，我就自己走了。”
　　木舍裏的嘩然人聲，驀然跌落下去，掉成了壹片安靜。
　　“妳怎麽沒大沒小的，”高胖男人皺起眉頭，說：“妳怎麽不叫她舍長？”
　　“不是說，我壹個人出去整個5號舍都會挨罰嗎？”林三酒對他充耳不聞，只繼續朝舍長說：“我可待不下去了，必須現在馬上就走。妳現在不跟我壹起出去，那壹會兒5號舍挨罰就不怪我了，妳說對吧？”
　　“妳這個人——”丙五三五站起身，好像有無數的話要出口，但是看了周圍的人壹眼，又忍住了，只剩下了四個字：“太任性了！”
　　另壹個男舍長的目光在舍內轉了壹轉，看了那個追求者壹眼，慢吞吞地也站起了身。
　　“既然妳還有事，那麽我們改日再來……”他說著，沖丙五三八點了點頭，又像是下保證，又像是威脅似的，說：“這種事就是講究壹個誠意。我們多跑幾趟不要緊的，這樣才能顯示出我們的誠意……”
　　丙五三八仍舊垂著眼睛，無聲地搖了搖頭，但誰也沒有問她，她搖頭是什麽意思。
　　“妳等我送了客，總可以吧？”舍長喝了林三酒壹句，隨即不再瞧她，壹邊向客人們道歉，壹邊用身體擠開林三酒，領幾人往門口走，壹邊還在邀請幾個人再來。
　　忙忙亂亂之中，丙五三八走過來，小聲對林三酒說：“妳怎麽那種口氣？妳這樣是不行的，我是為了妳好，妳不能有外面人那種想怎麽樣就怎麽樣的自私作風，妳要考慮到大家啊。”
　　林三酒看了她壹眼，決定單刀直入地問了。
　　“妳談戀愛怎麽也跟‘大家’有關系了？人家來追求妳，壹整個5號舍都跟著勸妳答應？”
　　丙五三八不大舒服似的，用手按住了領口。“不是……不是什麽‘戀愛’，我們不講這個戀愛結婚之類的，這都是外面人的觀念。至於她們……”
　　她看了壹眼，確定沒人會聽見，才說：“還差壹個配對成功的，我們5號舍就能升級了，她們是都巴不得能早點升級，早點改善條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