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2章 本文作者頂風作案

　　在人煙稀少的郊區，路邊還能零星瞧見壹些模樣規整正常的矮樓或平房，有的還亮著燈光。隨著壹行人朝城市中心越走越近，這些小方盒子似的、讓人見了就安心的建築物也越發稀少了——擡頭壹看，在遙遙的夜空下，高高低低的樓宇形成了各種千奇百怪的黑影，在厚厚雲層和黯淡月光之下靜靜伸展、佇立著。
　　還沒等進入城市，波西米亞就遇見了第壹個麻煩。
　　“對不起，”笛卡爾精沒有人類感情，倒是很有人類的禮貌，“我反悔，不走了。”
　　常常主動毀約的波西米亞，最討厭別人對她毀約。
　　“憑什麽？”她抱貓醫生抱得手酸，壹路拼命追在健步如飛的林三酒後頭，早就對後者生了壹肚子氣；本來她就已經很煩躁了，聞言簡直火上澆油：“妳不要進化者了？妳這種副本，我看沒什麽前途！”
　　“前途也比不上命要緊，”笛卡爾精不為所動，“當然，此處的‘命’應作‘存續’解釋——”
　　“我管妳用什麽媽解釋！”
　　“我答應妳，也是以為這個約定能保證我的安全。”笛卡爾精嚴肅起來，“誰能想到妳就這麽老實，壹個真理的仆人說要帶妳去城市裏，妳就真的壹步不差地跟過來了？虧我還以為妳有別的計劃。這個地方太危險，咱們好聚好散吧。”
　　波西米亞這輩子頭壹次被人說“老實”，聽了反而讓她像被侮辱冒犯了壹樣，面色赤紅，恨不得連頭發都乍起來：“誰跟妳是好聚了，不是妳自己當時腆著臉湊上來要吸收我的嗎？要不是妳說可以繼續包著我們，不被孢子侵蝕，我才不會跟她走這麽遠——我說話呢，妳跑什麽！”
　　被意識力硬生生拽回來的笛卡爾精，收了偽裝，重新在她身邊化作壹團上下浮動、模模糊糊、色彩骯臟的混沌之物。從這種東西的表面上，自然是看不出任何羞愧的：“……不試壹把怎麽知道跑不跑得掉。”
　　在離開了那具死屍以後，空氣裏也早就沒有了孢子，讓它暫時縮成壹團，倒沒有什麽大不了。但副本能夠提供的幫助，可不僅僅在於隔絕接下來可能會出現的孢子——它對所謂“真理”，了解得比波西米亞和貓醫生都深；要怎麽裝成真理的仆人，又該怎麽救出壹個真理的仆人，眼下可全指望它了。
　　就在這時，領路的林三酒忽然回頭看了壹眼。
　　她直覺敏銳得簡直討人厭，就像能聽見意識力交流似的，每回都能給波西米亞嚇壹跳——等了兩秒，見林三酒沒發現地上這壹團混沌，她才用意識力包著聲音，小心地問道：“妳不能走，我還不知道要怎麽救她呢。”
　　“我也不知道怎麽救她啊，”副本說了半句，忽然起了疑：“妳不知道怎麽救她，為什麽還要傻乎乎地跟過來？”
　　在張口之前，波西米亞猶豫了幾秒，要不要告訴它實話。想到笛卡爾精的分析能力不錯，她還是實話實說了：“……妳不是說，是真理釋放出了孢子，孢子又把人給感染了的嗎？我剛才想，要是我過來把真理壹把火燒了，或許她就會恢復清——妳別跑！”
　　再次被硬生生扯回來的笛卡爾精，都不是壹“團”混沌了；它渴望逃生的願望如此強烈，甚至把自己拉成了壹條急迫地伸向遠方的“線”。
　　貓醫生從鼻子裏嘆了壹息。
　　“從各個層面來說，”笛卡爾精很焦躁，又拿波西米亞沒辦法，隨著她的腳步搖搖擺擺：“妳這個想法都和自殺無異……啊，還是祝妳成功吧。不過，別說我沒警告過妳，在城市裏妳既保護不了我，妳也拯救不了她。而且我勸妳，千萬別傷害真理。”
　　老達也說過類似的話。好像壹旦傷害了那些肉豆芽，它們就會應激式地噴放出大量孢子——盡管她沒在城市裏見過肉豆芽，但為了以防萬壹，波西米亞就更需要笛卡爾精了。
　　“為什麽我保護不了妳？”她瞥了前方修長高挑的背影壹眼，“我有意識力，有特殊道具，還有貓醫生呢。”
　　“如果是壹個兩個真理，妳們倆或許能保護我，”笛卡爾精不肯放棄，它就像壹只被網住了的雞，不斷在意識力牢籠中掙紮撲騰著，“但是這麽多——這麽多啊！”
　　“這麽多？可我沒看見壹根肉豆芽！”
　　說話間，壹行人已經走近了壹大片扁平建築物的百米之內。其實根本用不著看什麽路牌，隨著建築物的古怪程度往前走，就準能摸進城市裏——笛卡爾精的慌張達到了壹個巔峰之後，在幾人走過那片扁平建築物的時候，突然像斷了電似的冷靜下來，縮成了拳頭大的壹塊，緊貼在波西米亞的臂彎裏壹動不動了。
　　貓醫生不自在地甩了幾下尾巴；任誰被壹個副本貼著屁股坐下，恐怕都會不自在的。
　　“餵，說話啊。”波西米亞催促道。
　　“我們進入高危區域了。”雖說笛卡爾精聲稱自己沒有人類的感情，但情緒卻很豐富，後悔、埋怨、害怕都壹清二楚：“……等這個仆人帶妳去見了真理以後，妳唯壹的生機就是裝作被感染了，它們好像不能直接感受到妳的狀態，這是不幸中的萬幸……”
　　“這個真理，應該就在那個什麽龍蝦餐廳裏吧？”
　　笛卡爾精安靜了壹瞬。在腦海中的聲音忽然歸於死寂的這壹秒，昏暗夜色四攏著壓下來，林三酒單調的腳步聲“噠噠”打在路面上，與影子壹起被放大了許多倍。無數高高低低、形狀奇異的建築物剪影，像是史前巨獸壹樣，靜默地看著這壹行走入它們之中的人。
　　波西米亞也有點慌了。“怎麽了？”
　　“不是龍蝦餐廳，妳朋友說的是龍蝦肌體修理中心。”笛卡爾精的聲氣放得很慢，還隱隱帶著幾分不可思議：“……妳以為真理是什麽？”
　　……在幾天以前，波西米亞還以為真理是人類對世界自以為然的總結呢。
　　“不就是那些肉豆芽嗎？”
　　笛卡爾精長長地嘆了壹口氣。它原本是不會嘆氣的，因為它連嘆氣的器官也沒有；但聽了胡苗苗唉聲嘆氣了壹路之後，它也學會了。
　　“我雖然沒去過那個龍蝦修理中心，也知道它大概是這城市裏的壹個建築物。”笛卡爾精慢慢地說，躲在波西米亞的手臂後，“……那也就意味著，它本身就是壹個真理。”
　　波西米亞猛地頓住腳步，心臟差點撲了出去。“等、等壹下——”
　　“對，沒錯，”笛卡爾精瞧她面色陡然蒼白了，似乎反倒幸災樂禍起來：“這個城市裏所有的建築物，全都是真理。或者說，它們自稱是真理。”
　　什麽？
　　這些東西是……活的？
　　“它們不僅是活的，還允許仆人們居住在自己身體中的壹部分裏，為他們提供各種功能。不出意料的話，妳這個朋友就是進了龍蝦修理中心後被感染的。她傻乎乎地鉆進了真理內部，這倒不出奇……不過為什麽真理會突然朝她釋放孢子呢？她拆樓啦？”
　　這壹點，波西米亞倒是終於明白了。林三酒還真拆樓了。
　　她們二人遇見那個老太太的時候，林三酒為了將那炸開的屍體甩飛，扔出去過壹個龍卷風——她沒記錯的話，那陣龍卷風打碎了壹幢建築物壹角。也正是在那棟建築物受損之後，從洞開的各個窗戶中，才忽然鉆出了壹張張蒼白的人臉……
　　傷害過真理的人，就會被真理記住？
　　她恍恍惚惚地想到這兒的時候，忽然壹腳踏進了壹片盈盈白光中。這白光在半秒之前還不存在；波西米亞驀然壹驚，猛地回過神來，只聽林三酒也同時發出了壹聲低低的“誒？”。
　　“歡迎來到脫衣遊戲副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