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少年凱隱

　　翌日，諾克薩斯大軍入城的第四天。
　　因為萊斯特將軍悄然轉變的態度，城中的氣氛也愈發變得……違和。
　　壹邊是在持續幾日的狂歡中逐漸興奮忘我，暴行烈度不斷升級的諾克薩斯士兵。
　　另壹邊領風者的臨時宣傳員卻也明目張膽地在城中四處奔波，奮力傳播著迦娜女神的真義。
　　此時全城上下都拿出了遠勝考研考公的熱情，在這戰火紛飛的亂局之中，爭分奪秒地自學“政治課本”。
　　而銳雯和菲雅在悄然意識到，諾克薩斯人不知出於何種原因，對領風者的管制異常松懈之後，她們倆的膽子也就逐漸大了起來。
　　現在她們不僅到處分發隨身聽和錄音帶，而且還像遊俠壹樣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公然和諾克薩斯的士兵起沖突，阻止那些她們親眼目睹的暴行。
　　持續幾次沖突下來，每次都是諾克薩斯人吃癟，那位萊斯特將軍竟然也沒派人過來問責。
　　唯壹的問題就是……
　　這座城裏發生的暴行實在太多了，而且隨著時間推移還越來越多，她們根本阻止不過來。
　　“奧莉安娜，前面又有情況……”
　　這才沒走幾步，菲雅便又神情憔悴地停了下來。
　　她的貓耳太過靈敏，現在看來未必就是好事。這幾天下來，她就沒睡過壹個好覺。
　　“去看看。”銳雯倒挺有精神。
　　也不知道為什麽。這鋤強扶弱、行俠仗義的事情，她此前從未做過，甚至嗤之以鼻。現在卻越做越有幹勁，壹點不覺得累。
　　於是兩人邁開步子，很快便循著聲音來到那曾經熱鬧的城鎮中心，壹片已然殘破不堪的街區。
　　而她們剛壹接近，就遙遙看見這樣壹幕：
　　壹排跪在地上哭泣不止、連聲哀求的平民，幾個披甲執銳、面目猙獰，趾高氣揚站在他們面前的諾克薩斯士兵。
　　這壹幕她們最近看得多了，竟然都不覺得稀奇。
　　但稀奇的是，這壹次提刀站在平民們面前的不僅有人高馬大的成年士兵，還有……
　　“孩子？”
　　菲雅遠遠停下腳步，臉上滿是愕然。
　　那些諾克薩斯人裏竟有很多個頭矮小、身形瘦削，壹看就還沒長大的孩子。
　　他們連壹副正經諾克薩斯士兵的制式鎧甲都沒有，只穿著簡陋的紅黑色粗布制服，拿著粗制濫造的武器，看著和壹旁威風凜凜的成年士兵完全不是壹個水平。
　　很顯然，這些人是……
　　“諾克薩斯的童軍？”菲雅想到了銳雯提過的，這件非常反人類的事情。
　　“他們帶這些孩子過來做什麽？”她正是不解。
　　這時，只見壹個軍官模樣的成年士兵，這樣冷聲對那些少年喝道：“殺了他們，小子們。”
　　“不是所有人都有這麽好的機會，能有不會還手的活人來給妳練手的。妳們也該見見血了。”
　　“這……”銳雯瞳孔壹縮。
　　這壹幕她很熟悉。或者說，幾乎每個諾克薩斯老兵都很熟悉。
　　“他們在……在訓練新兵。”銳雯低下頭，悶聲對菲雅解釋。
　　“訓練？”菲雅瞪大眼睛：“拿活人？給這些孩子？”
　　銳雯用沈默作出回答。
　　“我明白了……”菲雅悄然攥緊了拳頭。
　　這幾天下來，她也漸漸學會了跟諾克薩斯人交流的方式。
　　不待銳雯率先動作，菲雅便奮力驅使瓦斯塔亞血統賦予自己的柔韌軀體，如靈活敏捷的貓咪壹般，快步閃了上去。
　　“殺了他們！”軍官還在沖著少年們這樣吼著。
　　而那位被逼著第壹個走上前來的少年，也終於舉起了手裏的武器——那是壹把普普通通的鐮刀。
　　作為和奴隸幾乎沒有區別的童軍，這少年連諾克薩斯的制式武器都不配擁有。他有的只是壹把再廉價不過的農家鐮刀罷了。
　　可現在，他卻要用這把刀為諾克薩斯收割生命。
　　在軍官和成年士兵們的註視之下，少年高高舉起了鐮刀，然後……
　　“住手！”菲雅壹閃而過。
　　她用手中靈活的軟劍，壹劍撥開了少年手中的鐮刀。
　　少年猝不及防地踉蹌後退。
　　而菲雅則是轉身背對著他，將這諾克薩斯的孩子和那些艾歐尼亞的平民壹起，無形護在身後。
　　她只對那些成年士兵怒目圓瞪：“混蛋，都給我住手！”
　　“糟了。”成年士兵們像是都被這突如起來的變故打得措手不及。
　　但銳雯卻反而心中壹沈。
　　“菲雅！註意妳身後！”她大聲喊道。
　　“哎？”菲雅微微壹楞。
　　她身後有什麽？不就是幾個平民，和壹個孩子？
　　“唉……”銳雯在心中嘆息。
　　菲雅還是太天真了。
　　她在入城時看到成堆成堆的少年屍體被諾克薩斯人拋棄，就以為這些少年和艾歐尼亞人壹樣是完美的受害者了。
　　是，這些少年也是受害者，他們是被帝國強征過來的童軍。
　　但可別以為被強征過來的童軍，就不是諾克薩斯的軍人了。
　　諾克薩斯的軍營就是壹座熔爐鍛造廠，無論是誰進來都會被迅速地同化、改造為戰爭機器。
　　別看這些少年年紀小。
　　越是年紀小的，反而越容易被帝國軍營的氣氛感染，變成比任何人都激進狂熱的帝國擁躉。
　　銳雯剛入伍時也勉強算是成人，殺個人還要猶豫許久。但那些毛都沒長齊的少年，雖然也從未見過血，卻只需要長官壹聲令下，就敢提刀殺人。
　　菲雅想象中的少年兵，是壹群害怕畏懼、可憐兮兮，被諾克薩斯人拿刺刀頂著逼上戰場送死的無辜孩子。
　　但大多數情況下，少年兵其實是壹群瘋狂嗜血、狂熱興奮，長官壹聲令下就敢提刀沖鋒陷陣的戰爭瘋子。
　　這些人大多都成了炮灰。
　　可他們大多直到死前才會意識到這壹點。或者，還來不及意識到這壹點，就已經死了。
　　果然……
　　“啊——”菲雅還正楞神，身後便傳來壹聲怪吼。
　　那個比她個頭還矮很多的稚嫩少年，竟然目光陰沈地舉起那把生了銹的廉價鐮刀，攻勢淩厲地從背後砍了過來。
　　“夠了！”銳雯壹聲大喝。
　　她連連閃爍突刺上前，又壹劍斬出無形劍氣。
　　劍氣破空而來，壹瞬間便將少年手中的鐮刀斬成兩截。
　　“我說了，都住手！”銳雯不過壹擊，便震懾住了這些諾克薩斯士兵。
　　他們都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像銳雯這種可以隨手斬出無形劍氣的強者，絕不是他們這些小魚小蝦可以對付的。
　　“妳、妳瘋了嗎？”可諾克薩斯人的驕傲還是在的：“妳這是在襲擊帝國軍人！”
　　“我襲擊的就是妳們諾克薩斯，妳有本事就回去請救兵——告訴妳長官，就說是領風者的奧莉安娜幹的！”銳雯痛痛快快地罵道。
　　“妳、妳……”在諾克薩斯人的占領區被人如此挑釁，士兵們哪受過這種奇恥大辱？
　　他們壹個個怒不可遏，立刻轉身就跑。
　　跑之前還不忘對那些少年兵喊道：“妳們留下來拖住這兩個女人，我們馬上就回來支援！”
　　話音剛落，成年士兵們便壹溜煙地跑沒影了。
　　現場只剩下幾個跪在地上發楞的平民，和壹群措手不及、茫然矗立的少年兵。
　　“沒事了。”銳雯將平民們壹壹扶起：“妳們先走吧，這裏不安全。”
　　說著，她還順手給這些平民壹人塞了壹臺隨身聽加錄音帶，並叮囑他們趕快離開，找個安全地方躲著再好好學習迦娜真義。
　　平民們感激涕零，也準備就此遠離這是非之地。
　　可這時，在所有人都不敢阻止銳雯的這壹刻……
　　那個被銳雯壹劍擊敗的羸弱少年，竟然又舉著斷鐮站了起來。他就像壹臺沒有意識的機器，語氣機械而又冰冷：
　　“妳們壹個都不準走——”
　　“我的任務，還沒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