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好姐姐卡蜜爾

　　片刻之後，菲羅斯家族。
　　當斯蒂萬剛剛跟他的幾員心腹商量完，他為之準備了數月之久的弒姐計劃的行動細節，正操控著電動輪椅走出密室、回到書房的時候……
　　他才發現，自己背後，竟不知何時多了壹雙泛著幽藍光芒的冷漠眼眸。
　　“斯蒂萬。”卡蜜爾開口了。
　　“卡、卡蜜爾？”斯蒂萬臉白得就跟見了鬼壹樣。
　　“妳很害怕？”卡蜜爾邁著精致而又優雅的步伐，緩緩走到斯蒂萬身前。
　　她傲然挺立著不老的機械之軀，居高臨下地看著這個坐在輪椅上的頹然老者：“為什麽要怕我呢？我是妳的姐姐，斯蒂萬。”
　　斯蒂萬額上冷汗直冒。
　　他甚至都不知道卡蜜爾是什麽時候回來的，什麽時候出現在他身邊的，更不知道自己在密室裏同心腹偷偷商量暗殺計劃的時候，她有沒有發現什麽。
　　於是他只能強作鎮定，努力用平靜的口吻開玩笑道：“卡蜜爾，以後走路還是留點兒聲音吧。我年紀大了，可經不住這麽嚇了。”
　　“哈哈哈哈哈……”
　　笑得都快笑不出來了。
　　卡蜜爾才終於收回她那冷冽的目光，說：“我剛從議會大廳回來。”
　　“哦，結果如何？”斯蒂萬也知道，卡蜜爾這次是召集了皮爾特沃夫所有有分量的大家族，去跟代表領風者壹派的梅爾議員攤牌去了。
　　“皮爾特沃夫議會，已經決定跟領風者協會正式開戰了？”
　　斯蒂萬想當然地認為，梅爾那邊只有3票，算上傑斯也只有4票。
　　24比4，優勢在我。
　　所以戰爭的到來是必然的。
　　斯蒂萬也不知道領風者是贏是輸，開戰之後，李維還顧不顧得上對他的安全承諾。
　　所以他也終於下定決心，要在這幾天對他的姐姐下手。
　　可卡蜜爾卻告訴他：“27比1，梅爾贏了。”
　　“什麽？”斯蒂萬很意外：“所有人都不支持開戰，這怎麽可能？”
　　“因為迦娜女神。”卡蜜爾說。
　　“這……”斯蒂萬不敢置信：“領風者背後真有神明？”
　　“是的，這幾乎已經可以確定了。”卡蜜爾語氣平靜，但壓抑。
　　然後是壹陣沈默。
　　斯蒂萬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的嚴重性。
　　他只想跟領風者暫時合作，可不是真喜歡這些天天喊著打倒籽苯家的暴徒。
　　“我們該怎麽辦？”斯蒂萬問。
　　“怎麽辦？”卡蜜爾低頭幽幽壹望：“妳不是已經做得很好了麽，斯蒂萬？”
　　“妳忘了麽，妳跟領風者協會的那些合作？妳和他們已經是朋友了，不是麽？”
　　她的聲音還是這麽平靜，可聽來卻讓人有壹種毛骨悚然的恐怖。
　　斯蒂萬不由緊張地咽了咽口水：“卡蜜爾，我和領風者協會……並沒有多深的關系。”
　　“他們用法術為我延續壽命，我給他們人工海克斯寶石，只是這樣罷了。”
　　這是那份“保險合同”的表面說法。斯蒂萬壹直都在用這個借口，麻痹他那機警敏銳的姐姐。
　　但現在，卡蜜爾……
　　“我知道，斯蒂萬。”她輕輕挪動步子，緩緩走到斯蒂萬身後。
　　“我知道，妳說的是真的。”她從身後，將手緩緩搭上了弟弟的肩膀。
　　“但是，這些真話只是真相的壹部份。”卡蜜爾用上力氣，將輪椅上的弟弟牢牢摁住。
　　“不是麽？我愚蠢的弟弟。”殺氣如潮水奔湧，將他淹沒。
　　知道了，卡蜜爾已經知道了。
　　她知道他要殺她了！
　　斯蒂萬從驚恐，到絕望，到木然等死，就只過了這寥寥數秒。
　　“既然要殺我，為什麽不早點動手呢？”卡蜜爾說：“我只是沒有心，不是沒有眼睛。”
　　“妳搞的那些小動作，我看得見的。”
　　“我……”斯蒂萬喉頭滾動，聲音艱澀。
　　他早就準備動手的。但因為跟領風者簽的那份合同，他卻又變得猶豫不決。
　　畢竟壹旦暗殺失敗，他就需要依賴李維的保護過活，菲羅斯家族就間接落入了領風者的控制之中。而那人工海克斯寶石的合成技術，自然就再也保不住了。
　　這讓斯蒂萬很是患得患失。
　　保險雖然有用，但最好的情況，當然是這份保險永遠都不要生效。
　　所以他壹次又壹次地推遲了行動計劃，不斷地豐富著行動細節，只希望能壹舉將卡蜜爾拿下，不出任何意外。
　　結果戰又不戰，退又不退，時間拖得久了，反而被卡蜜爾註意到了什麽。
　　“唉，妳真是壹個廢物。”卡蜜爾嘆道。
　　她那冷漠如機器的聲音裏，也多了壹縷人性化的復雜。
　　因為她當年就是為了守護這個廢物弟弟，為了讓他能坐穩這個家主，才放棄了跟愛人的私奔，放棄了自由的生活，自願接受了海克斯水晶的人體改造，留在家族裏擔任首席密探的。
　　可現在，她發誓要守護的人，卻要殺她。
　　當然，卡蜜爾可以不在乎這個。
　　她現在已經不算是人了。親情什麽的，她自己也忘了。
　　可卡蜜爾在乎的是：“斯蒂萬，妳到底跟領風者承諾了什麽？”
　　“妳要拿什麽來換妳這條不值錢的命？僅僅是壹批低價的海克斯寶石麽？”
　　“我……”斯蒂萬目光躲閃：“我承諾……如果暗殺失敗，就拿人工海克斯寶石技術，換取領風者對我的保護。”
　　卡蜜爾：“……”
　　她用最失望的目光，看了壹眼她的廢物弟弟：
　　“妳不配當家主，斯蒂萬。”
　　“每壹個菲羅斯都該銘記，家族的利益永遠在個人之上。而妳……卻褻瀆了這個姓氏。”
　　壹陣難堪的沈默。
　　然後，或許是因為恐懼和絕望，他不管不顧地爆發了：“是的，卡蜜爾，我不配當家主！”
　　“我從小就身體孱弱，比妳力氣小、比妳個子矮，沒妳學東西快，需要妳保護才能守住這份家業……所有人都知道，我是菲羅斯家族的‘病夫’。”
　　“而妳呢，卡蜜爾？妳是皮爾特沃夫的灰夫人，妳是強大的、完美的、不老的……是菲羅斯家族的精神圖騰！”
　　“什麽首席密探，呵，妳才是這個家真正的家主！”
　　卡蜜爾沈默片刻，才說：“我不想當家主。我的目標從來就只有壹個，守護菲羅斯家族。”
　　“為我家人，我願奉獻。”
　　這是菲羅斯家族的座右銘。
　　也是卡蜜爾的人生信條。
　　“是啊，我的好姐姐……我知道，妳是守護家族的英雄，我是出賣家族的小醜。”斯蒂萬已經徹底崩潰了。
　　他毫無理智地罵道：“那妳就該為我這個家主奉獻啊！”
　　“我只是想活著罷了……只要妳老老實實把海克斯心臟交出來，我就不用被逼著去跟領風者交易，去出賣家族利益了！不是嗎？”
　　卡蜜爾又沈默良久。
　　“妳在嫉妒我。”然後她說。
　　斯蒂萬如遭雷擊，瞬間啞口無言。
　　是的，根本不存在什麽大人的權力鬥爭。他這樣恨卡蜜爾，只因為他自私、懦弱、敏感、脆弱，像幼稚的孩子壹樣，對完美的姐姐無限嫉妒。
　　“妳真是個可憐的家夥。”
　　卡蜜爾嘆了口氣，又松開了從背後鎖住他肩膀的手。
　　斯蒂萬在絕望中閉上眼睛。
　　他知道，姐姐處決他的時間到了。
　　卡蜜爾是不會手下留情的。因為她跟他壹樣，早就不是人了。
　　“來吧……”斯蒂萬閉目等待自己的死亡。
　　可是……
　　卡蜜爾竟緩緩走到壹旁，如無事發生般坐下。
　　“妳不殺我？”斯蒂萬不解。
　　“是的。”卡蜜爾說。
　　“為什麽？”可別說是因為什麽姐弟情深，這斯蒂萬自己都不信。
　　“因為讓妳活著，符合菲羅斯家族的利益。”
　　“呵。”斯蒂萬冷笑：“姐姐，我可是出賣家族利益的叛徒。”
　　“妳當然是叛徒，但妳這叛徒當得正是時候。”
　　斯蒂萬：“？”
　　這時，卡蜜爾才終於說出她的想法：
　　“斯蒂萬，走出這個房間之後，我會告訴大家——”
　　“因為妳對菲羅斯家族的無恥背叛，我在盛怒之下聯合幾位家族長老，解除了妳家主的職務；”
　　“並將妳和妳嫡系子孫，和族中那些支持妳的年輕人們，全都流放出了菲羅斯家族。”
　　“但是呢……”
　　“妳們不甘就此淪為平民，又對我和菲羅斯家族懷恨在心。”
　　“於是在離開之前，妳們設計竊取了人工海克斯寶石的關鍵技術資料。”
　　“有了這份資料作投名狀，妳和妳的兒子孫子們，包括我們可憐的卡婭，就可以成為領風者協會的好朋友——”
　　“斯蒂萬，這妳明白麽？”
　　斯蒂萬楞了很久，才終於反應過來。
　　雖然卡蜜爾說的是流放。
　　但他卻知道，卡蜜爾的真正用意是：
　　“分家？”
　　“是的。”卡蜜爾點頭。
　　菲羅斯家族從今天開始就要分成兩脈。
　　斯蒂萬壹脈去投靠領風者，站隊下註；
　　卡蜜爾壹脈則負責保護家族產業，繼續與領風者為敵。
　　兩脈之間作徹底切割，不管最後是誰贏了，菲羅斯之名都不會因此斷絕。
　　“姐姐……”斯蒂萬心情復雜。
　　卡蜜爾真不愧是無情的機器。
　　就算到了這種時候，她也依舊堅持最能保護家族利益的道路。
　　但斯蒂萬不解：“妳還打算帶著菲羅斯，跟領風者對抗？”
　　領風者可有真神庇佑，菲羅斯對付得了麽？
　　“為了家業，總得有人嘗試。”
　　“而且……”卡蜜爾不屑地看了弟弟壹眼：“妳和那些沒腦子的軟骨頭，是以為投降就能保住家業、賺到好處了嗎？”
　　“蠢貨——”
　　“如果沒有像我這樣的反對派，妳們又有什麽價值被統戰呢？”
　　斯蒂萬再也說不出話來。
　　而卡蜜爾再也不看他壹眼，只當他是壹個和自己沒有任何關系的路人。
　　“雙城三百年未有的大變局就要來了。讓那些有潛力的年輕人，都去投靠領風者吧。”
　　“這份家業，還得靠我們這些死了也不可惜的老家夥來守。”
　　卡蜜爾起身，推門而出，孤獨地走上那漫長的走廊。
　　她口中還默念著，她的家族格言：
　　“為我家人，我願奉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