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三十二章 夜間飛行

　　“說起來，妳怎麽裹得這麽嚴實，不悶得慌嗎？”另壹名雇傭兵問道。
　　穆卡赫要塞所在的這片區域毗鄰熔火礦區，可以算是阿爾法星上平均溫度最為溫暖的地方。
　　“白化病，聽說過嗎？”情報販子挽起袖口，露出了壹截白得病態的手腕，“像我這種人，不僅皮膚不能被陽光照到，眼睛直視太陽甚至會瞎掉……就算是被輻射雲層過濾過的陽光也不行。”
　　“這種病不是早就被攻克了嗎？通過基因調整技術？”那名雇傭兵顯然是知道這種病的，開口問道。
　　“人類的基因是在不斷變化的，既然如此，就不存在能夠被完全攻克的病癥。”情報販子用輕描淡寫的語氣說道，“而且，妳覺得我是那種有錢去做基因調整手術的人嗎？”
　　“不像。”雇傭兵搖了搖頭，“那妳還真是夠慘的。”
　　“習慣了，就好。”情報販子說著，將圍巾又往上拉了壹點。
　　“呃……也對。”那名雇傭兵楞了壹下，點頭道。相比先前在扳機酒吧裏那種質疑和威脅，在這人提供的情報得到證實之後，他的態度發生了壹個壹百八十度的大轉變。
　　無論對方是依靠自己的推理能力還是另有門路拿到的這些情報，都意味著這是壹個十分值得結交的、有“本事”的人……更何況，對方竟然也能拿到“黑卡”，還能先他們壹步抵達石林基地，光是這壹點，就能說明很多問題了。
　　這個患有白化病的情報販子，說不定和馬奇諾將軍有關系！
　　“對了，兄弟怎麽稱呼？”那名雇傭兵套近乎道，“哦對了，忘了先自我介紹壹下了，我叫肥皂，他叫長頸鹿，我們兩個在穆卡赫這壹帶混了差不多半年了，也算是小有名氣。上次異端教派襲擊穆卡赫基地的時候，我們還參加過基地防衛戰，和那些大兵們壹起擊退了好幾個波次的攻擊。”
　　既然對方有可能是馬奇諾將軍的人，那想要套近乎的話就必須將自己描述得“偉光正”壹點——在道上混了那麽久，肥皂早就已經變得十分圓滑，“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這壹套更是撚熟於心。
　　如果對方是壹名自由傭兵的話，那他的話術就會變成抱怨和吐槽任務的難度，順帶試探能不能拉攏對方，把對方綁到“同壹條船”上。反之，則必須表現得自己對方舟、對人類忠心耿耿，絕對不能讓對方起疑心——指不定這家夥就是馬奇諾將軍安插到小隊裏用來監視他們這些傭兵的棋子呢。
　　六十萬已經到手，如果可以，現在肥皂和長頸鹿就想在穆卡赫基地的商店裏把錢全部花光，然後逃之夭夭……當然，也就只是想想而已。
　　“小醜，妳們可以叫我小醜。”情報販子說道。
　　“呃……”雇傭兵之間，除非是很親密的戰友，壹般都是用代號相稱，就算是壹個看上去像是名字的“約翰”、“傑克”之類的，也基本都是假名，這倒是無可厚非……但正常人給自己取外號的時候，多少還是會用壹些比較“正常”的詞匯……小醜這個詞聽上去，總給人壹種十分扭曲的心理暗示。
　　“這是別人給妳取的外號？”長頸鹿忍不住問道，“我還真沒聽到有人會稱自己叫小醜的……啊，兄弟我不是嘲笑妳的意思，就是覺得，有點納悶……”
　　給自己取外號當然不會取侮辱性的字眼，更何況現在網絡上對於“小醜”這個詞有著很多種不那麽好的含義，偶爾用來自嘲或許還行，但取成要被人經常喊的代號，這就多少有點……
　　哪怕是“老狗”，他的代號也不是“狗”而是“獵犬”，要是有不熟的人敢喊他“老狗”，被他痛罵壹頓那都算是輕的。
　　“我這個小醜是取自撲克牌裏的大小王，Joker。”“小醜”解釋道。
　　“哦……原來是那個意思，妳這麽壹說，我突然就覺得這個外號霸氣了起來，嘿嘿。”肥皂不動聲色的用肘部撞了撞說錯話的長頸鹿，有些尷尬地賠笑道。
　　“飛機起飛了。”小醜說道，下壹秒，壹陣震動從他們的屁股底下傳來，這架“阿姆蘭級”運輸機從地面垂直升向空中，沒壹會就攀升到了兩千米的高空。
　　“小醜”又扯了扯自己的圍巾，將鼻梁上方裸露出來的壹小塊皮膚也遮擋了起來。
　　但肥皂和長頸鹿沒有意識到的是，現在這個時間點即將入夜，阿爾法星的這半球將會被黑暗徹底籠罩，根本不會有陽光透過輻射雲層照下來，對“小醜”產生任何傷害。
　　“小醜”低下頭，看了壹眼手腕內側的表盤，在顯示時間那壹格的下面，還有壹個可以自定義的倒計時，倒計時的數字正好從十個小時跳到了九個小時五十九分五十九秒。
　　“小醜”的眼中閃過了壹絲不易察覺的黯然，但他戴著深色的墨鏡，就算是坐在他對面的肥皂，也根本看不到他眼神的變化。
　　夜間飛行的危險因素比白天多得多，但也更為隱蔽……和被襲擊方舟的敵人發現相比，這些危險因素也就變得無足輕重了。
　　駕駛運輸機的是壹名老手，在這個高度和這個速度下，運輸機的機艙內平穩得就像是客機的頭等艙壹般，就連肥皂剛剛泡好的壹杯幾乎滿溢到杯口的速溶咖啡，擺在座椅扶手上，裏面的液體都沒有晃出來。
　　“早知道上午好好睡壹覺了……啊……”哈欠連連的長頸鹿伸了壹個懶腰，抱怨道，“從前天零點開始算，到現在為止，我的總睡眠時間還不到四個小時，別到時候還沒發生戰鬥，結果自己先猝死了。”
　　“要來壹支嗎？”坐在最靠近艙門位置的“長矛”小隊隊長從口袋裏摸出了兩支註射器，朝長頸鹿的方向晃了壹下。
　　“好家夥，軍用興奮劑，還是特種部隊的專供型號，這可是好東西啊！”長頸鹿驚喜道，當即腆著臉伸出手去，可對方卻是直接把註射器收了回去。
　　“讓妳們挑選裝備的時候，這些藥品也包含在內，妳們自己沒有拿嗎？”長矛小隊的隊長問道。
　　“拿是拿了……但不舍得用嘛。”長頸鹿嘟噥道。
　　“這東西不是讓妳們現在用的，藥效過後的副作用足以讓人虛脫……甚至是休克。”長矛小隊的隊長語氣壹下子變得嚴肅了起來，“妳要是現在覺得困，在抵達任務地點之前，還有機會在飛機上補個覺。”
　　“知道知道，我也是當過兵的，或許參軍時間比妳還早呢。”長頸鹿扁了扁嘴道，“我就吐槽壹下而已，妳怎麽就當真了。”
　　“我不喜歡和人開玩笑，尤其是在執行任務的時候。”長矛小隊的隊長冷冰冰地說道，不僅是他，就連長矛小隊其他士兵的眼神，在看向長頸鹿他們這群雇傭兵的時候，也都帶上了壹絲嫌棄。
　　“板著張臭臉給誰看？”長頸鹿在心裏暗暗說道，轉過頭向窗外看去——他們現在正位於“舟南走廊”的上空，顧名思義，“舟南走廊”是壹條位於方舟南部的狹長地帶，壹側是充斥著高濃度輻射的廢棄礦脈，壹側是棲息的大量土著生物的危險沼澤，這條相對來說的“比較安全”的走廊寬度只有不到壹公裏，穆卡赫基地和方舟之間來往的車隊更多會選擇走平坦的西部平原，而不是這條看上去就讓人覺得不安的狹窄走廊。
　　繞過舟南走廊，被夜幕籠罩的方舟就出現在了眾人的視野之中，原本還在做著各自事情的小隊眾人都不約而同地轉過身，趴在了舷窗上面，向著方舟的方向望了過去。
　　黑暗之中，只能隱隱約約看到壹個輪廓，由於距離太遠，但從輪廓來看並不能看出什麽異樣……但平日裏方舟上層建築那如同繁星壹樣的燈光此時已經全部熄滅，那些用來給飛行器和戰艦引航的空港燈光信標更是不見了蹤影。
　　遠處黑黝黝的巨物輪廓被裹上了壹種莫名的死寂感，就好像壹頭蟄伏在陰影的巨獸屍體，而且還是壹頭隨時都會變成喪屍、朝著他們撲過來的巨獸屍體。
　　肥皂感覺到自己的心跳明顯加快了，呼吸也急促了許多，他將手按在胸口處，不斷地深呼吸著——大戰當前，調整好狀態是最重要的，不僅是他，小隊裏其他人也都在做著類似的事情。
　　盡管他們已經從無人機拍攝的照片上看到過被攻陷的方舟在白天更加清晰的模樣，但當方舟真正出現在他們的眼前，那種仿佛天方夜譚壹般的畫面變成可以直接看見的事實的時候，那種沖擊力是沒法用言語去形容的。
　　有那麽壹瞬間，肥皂很想去搶過駕駛員手裏的操縱桿，將飛機的飛行方向掉壹個頭。
　　阿姆蘭級運輸機沒有開啟任何燈光，連保證安全的航行燈都沒開，機艙裏所有的照明設備、就連高度計的液晶顯示屏都被關掉了，無線電全頻道保持靜默，駕駛艙裏的屏幕也只點亮了最低限度的操作面板。
　　就連結晶引擎都被駕駛員關掉了，機翼兩側的螺旋槳打平，整架運輸機改為滑翔模式，如壹個無聲的幽靈壹般在夜空中滑行，逐漸逼近那頭“龐大巨獸的屍體”。
　　機艙裏的人都不由得屏住了呼吸——按照計劃，這架飛機會以滑翔狀態繞方舟飛行四分之壹周，在采集足夠多的數據之後再在距離方舟三公裏遠的位置利用反重力裝置進行短暫的低空懸停，第二分隊的成員則是依靠速降索降至地面，靠雙腳走完最後三公裏的路程。
　　第壹階段的滑翔飛行進行得異常順利，紅外攝像機和微光攝像機都拍攝到了大量的照片，肥皂則是拿出了從穆卡赫基地裝備庫裏薅來的望遠鏡，打開了紅外模式——在熱紅外模式下的方舟整體呈現出深沈的藍綠色……肥皂雖然是第壹次用熱紅外成像儀在空中觀測方舟，但他知道。在正常情況下，由於方舟上存在的大量能夠散發熱量的設備，所以船體應該是呈現出橙紅色的，至少也要比周邊環境的溫度更高，可現在整個方舟在熱紅外圖像中幾乎和周邊環境融為了壹體，只有表面的那些瘤狀增生保持著熱量，遠遠看去，就像是密密麻麻的紅黃色斑點壹樣。
　　“這種像是菌毯壹樣的生物，似乎是變溫動物？”肥皂喃喃自語道，“在熱紅外圖像裏，它們幾乎是隱身的。”
　　“是不是動物還沒有下定論呢，”長頸鹿接話道，“但那些瘤子裏孵化的怪物壹看就不好惹……這數量，恐怕得有十幾萬了吧？不知道馬奇諾將軍能召集起來的部隊能有多少人……”
　　“第壹階段的偵察已經完成。”長矛小隊的隊長打斷了兩人的談話，“所有人，做好索降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