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纂改

　　每壹座阿爾法文明的遺跡都有著壹套完整的運轉機構，而這套運轉機構的總控制臺往往都設置在遺跡最深處的核心區域——如果把壹座遺跡比作壹艘戰艦的話，那麽這個“絕對核心區域”，就相當於是這艘戰艦的艦橋。
　　只要能夠取得核心區的控制權，別的不說，想要安全離開這裏肯定是能保證的。
　　再加上發現核心區的巨額獎賞，這壹次，說不定還能因禍得福……
　　柯嵐很快便與獵犬他們取得了聯系，所幸那邊壹直是風平浪靜，沒有出現什麽情況，兩隊人終於是會合到了壹起。
　　雷頓的手術很順利，伊凡不僅精通醫術，對於人造器官的修復也有著相當高的造詣，在沒有備用氣管的情況，他從防護服的供氣管上面截下了壹段，經過簡單的消毒和改造之後便成功把雷頓的喉管和人造肺連接到了壹起，雖然用雷頓說他感覺“喉嚨裏就好像塞著根彈簧似的”，但至少命是保住了。
　　接下來，就是真正的重頭戲了。
　　“淺野兄弟，妳真的可以確定，這下面有壹扇百米高的巨門？妳確定哪是門？……啊，那個妳別誤會啊，我不是不相信妳，我只是說……有可能，妳會不會摸到只是墻壁上的浮雕什麽的……”獵犬繞著石室中間的臺子走了壹圈，在臺子的底下有著壹個十分隱蔽的暗門，淺野昭之前就是從這裏面鉆出來的。
　　“我可以確定，那是壹扇門。”淺野昭說道。
　　“百米啊……百米的規模……”獵犬低聲嘆道，根據方舟官方的記錄，此前在探索遺跡的過程之中，發現的最大的門位於A－019號遺跡，那扇門通體由摻雜了尼諾合金的晶化鋼鑄成，寬四十五米，高七十七米……如果說按照這個比例，那淺野昭發現的這扇巨門，豈不是得有近兩百米高？！
　　五十層樓高的巨門，光是腦補壹下就足夠震撼了，至於後門會有什麽發現，獵犬已經感到難以想象了。
　　“唉，老狗妳要是不相信，等會下去親眼看看不就行了。”雷頓說道，他大半個身體都被繃帶給裹成了粽子，好在改造人實在是皮糙肉厚，這麽重的傷勢反映到他身上，也就僅僅是行動有些不便罷了。
　　反觀沒有經過改造的卓力格圖，由於失血過多，此刻依舊處在深度昏迷之中，臉色慘白氣息微弱，斷肢處盡管經過了伊凡的緊急處理，但還是出現了部分壞死的現象，顯然是撐不了多久了。
　　“卓力格圖快不行了，我們得快點出去才行。”伊凡說道，“事不宜遲，如果沒有什麽別的事情，還是趕快行動吧。”
　　“走吧！”
　　雷頓照常想要打頭陣，但是卻被淺野昭給拉住了：“妳是傷員，應該跟在後面，而且下面的情況我最熟悉。”
　　“哪有讓瞎……讓看不見的人當先鋒的？我沒事的，不就斷了根胳膊嗎？回去買些零部件我就能再打造壹條更好的！”
　　“那也是回去之後的事了。”淺野昭說道，自顧自鉆進了暗門。
　　“餵——”
　　雷頓還想說什麽，卻是被獵犬壹腳踢在了屁股上面：“妳小子是不是傻，別人對妳好點妳怎麽就不知道領情呢？再說了，以淺野兄弟的本事，妳覺得看不看得見東西對他來說有什麽影響嗎？看看那鬼東西——”
　　獵犬指了指壹旁那頭怪物的屍體，繼續罵道：“妳個廢物東西壹回合就被秒了，就算給妳裝二十條機械臂，妳覺得妳能是淺野昭的對手嗎？就特嗎的喜歡逞強，吃的虧還嫌少？”
　　說著說著獵犬就壹巴掌拍在了雷頓的腦門上面。
　　“……”這壹次，雷頓倒是沒頂嘴也沒還手，用只有他自己才能聽到的聲音嘟噥了幾句，便乖乖跟在了獵犬的身後，第三個進入了暗門。
　　伊凡則是扛起了背著卓力格圖的重任，柯嵐負責斷後。
　　暗門下面是壹個深不見底的垂直溶洞，溶洞大體呈漏鬥形，洞壁上有著壹條盤旋而下的石階，石階的外側沒有護欄，還覆蓋著壹層薄冰，因此眾人走得很慢，生怕壹不小心就失足掉落下去。
　　“淺野，這溶洞底下就是扇巨門嗎？”伊凡問道。
　　“嗯。”淺野昭點了點頭，他走在隊伍的最前面，落腳的每壹步都很穩，壹點都不像是看不見的樣子。
　　“這裏應該是位於山腹之中……看來這座遺跡的規模要遠比我們想象得大。”
　　巖層之中似乎有著許多通往外界的縫隙，柯嵐壹直都能聽到氣流穿過狹縫所發出的尖利風聲，只不過在這風聲之中，似乎還夾雜著壹句句意義不明的低語……
　　是自己聽錯了嗎？
　　他停下了腳步，站在原地，但這個時候，低語聲又好像完全消失了……
　　聽到柯嵐停了下來，伊凡轉過頭，問道：“怎麽回事？有什麽發現嗎？”
　　“我好像聽到……呃……風裏有說話聲？妳們有聽到嗎？”
　　“沒有。”雷頓和獵犬都搖了搖頭。
　　“會不會是我們自己的回音？這種地形，很容易就會產生回音，然後混雜在風聲裏面，聽上去就好像是從別的地方傳來的壹樣。”伊凡分析道。
　　“也許吧，話說淺野妳有沒有聽到什麽異常？”柯嵐將目光放在了淺野昭身上，作為盲人，他的聽覺應該是整支小隊裏面最為敏銳的。
　　“沒有，只有風聲。”淺野昭搖了搖頭。
　　“也有可能是妳太累了，出現了輕微的耳鳴現象，需要我給妳壹些提神的藥物嗎？”伊凡看了柯嵐壹眼，將手伸進了藥箱。
　　“不用了，我感覺還好。”柯嵐擺了擺手，“走吧，可能真的只是回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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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淺野昭口中那扇百米巨門出現在視野裏的時候，除了淺野昭之外，小隊其他人都不約而同地倒吸了壹口涼氣。
　　沒有親眼看到過，就絕對無法切身體會到那種震懾人心的氣魄，柯嵐還記得，他上壹次有這樣的感覺，還是第壹次從空中看到方舟全貌的時候。
　　盡管理智告訴他們，別說是阿爾法文明了，就算以人類舊紀元的建築技術，造出壹扇兩百米高的巨門也並不是多麽困難的事情，但當親身站到這扇門前時候，卻總還是會忍不住產生壹種強烈的無力感——就好像是壹群侏儒誤入了神話之中泰坦巨人的國度壹般。
　　“呼……我感覺，這趟回去，咱們要被載入史冊了……”獵犬興奮地搓著手，神情激動地打量著這扇宏偉的巨門。
　　這扇巨門嵌在壹堵極高的巖壁上面，它有著兩塊用巖石打磨而成的門板，結構和造型都十分接近人類世界之中的滑動式平開門，光是用來承托門板的軌槽，深度就達到了兩米之多。
　　如果不是用能量結晶來啟動的話，這扇門哪怕就是沒有上鎖，柯嵐他們也絕對沒辦法將其推開。
　　“就是不知道這裏有什麽好東西……”雷頓笑著說道，“這次回去，新手臂必須得換全頂配，所有零件都要用最好的！”
　　不知道為什麽，雷頓壹說到“好東西”，柯嵐就忍不住想到了在冰道裏面看到的那些肉塊，忍不住說道：“只要裏面沒有那些惡心的肉塊就好……感覺在阿爾法星人的眼裏，那些東西似乎也屬於寶貝的範疇。”
　　“肉塊？什麽肉塊？”雷頓楞壹下，盯著柯嵐問道。
　　“就是那些凍在冰塊後面的肉塊啊？”柯嵐有些納悶，那時候雷頓的反應可要比自己激烈的多了。
　　“妳在說什麽啊？除了那群該死的裂顎蟲，這壹路過來咱們就沒遇上過別的東西啊？”雷頓顯得壹頭霧水。
　　“妳是失憶了？”柯嵐打量了壹下眼前被繃帶裹得嚴嚴實實的大塊頭，“妳還記得妳這壹身傷是怎麽來的嗎？”
　　“當然記得啊！就是在之前那個橢圓形大廳，我不小心踩錯了壹塊地板，然後被機關炸的啊……還好我命大……”
　　柯嵐只感到壹陣頭皮發麻，他拉著雷頓，語速飛快地把之前發生的事情全部講了壹遍，結果後者卻突然哈哈大笑了起來：“兄弟妳這是啥時候編的恐怖故事啊？沒想到妳還有當小說家的天賦啊！什麽肉塊什麽大眼睛，這些東西壓根就沒出現過，至於那只把我壹招秒殺的怪物——別開玩笑了，我這機械臂雖然不是尼諾合金打造的，但用料也花了我小半家底，怎麽可能被直接扯斷呢？”
　　“妳是真的撞到腦子了吧？”不知道為什麽，柯嵐突然產生了壹種很不妙的感覺。
　　“唉我說，妳這個人怎麽突然開始胡扯起來了……算了，我不和妳爭，我們把其他人都叫過來，妳問問他們就知道了，妳說的那些東西，根本就不存在！”
　　說著，雷頓就把正在研究巨門的獵犬等人叫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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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事實卻讓柯嵐壹陣不寒而栗。
　　“我們的確在橢圓形大廳遭到了陷阱，卓力格圖也被裂顎蟲給重傷了，可是淺野昭從未和我們分開過……至於妳說的在墜機點找到了密道也沒錯，獵犬也確實被密道口的封蓋給劃傷了手指，但那種能變成人形的肉塊卻從未有出現過……這種東西，說實話，我聽都沒有聽說過。如果真的存在，那肯定會在學術界引起驚濤駭浪的。”伊凡平靜地說道。
　　“那中毒呢？妳和獵犬中毒了，然後我和雷頓選擇繼續前進，妳們留在原地待命，難道妳們都忘記了嗎？”柯嵐忙問道。
　　“確實，我和醫生是中毒了，但那毒素根本就不是什麽屍體上面散發出來的，也不是血腥味的，而是無色無味的，我們根本就沒有防備便已中了招。還有壹點妳也說錯了，不是妳和雷頓，是妳、雷頓還有淺野昭，哦，算上雷頓背著的卓力格圖，壹共四個人繼續往前走，妳們穿過了壹條寒冷的冰道，抵達石室，確認沒有危險之後才讓我們過來的。”獵犬接道。
　　“而且冰道裏面我們很仔細地搜索過了，沒有那些封存在冰塊裏面的肉塊，也沒有什麽能在冰塊裏面巡遊的巨大眼球——”雷頓繼續說道，“而且，石室裏也沒有妳所說的那只怪物，不過，我倒是有點佩服妳的想象力，那種奇怪的東西，妳是怎麽想出來的啊？”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柯嵐只感到壹股巨大的恐懼擢住了心臟，就連呼吸都開始有些不自然了起來。
　　“妳肯定是出現幻覺了，這是很常見的事情，阿爾法星人最擅長那些裝神弄鬼的事情了。”獵犬聳了聳肩，滿不在乎地說道，“這種情況我見多了，放心，哥幾個不會嘲笑妳的，這事情就算是老手也會中招，每年都會有不少獵人完好無損地從遺跡裏走出來，結果人卻瘋掉了，他們就是把那些幻象給當成真的了。聽我的，咱們幹完這壹票，回去吃頓大餐，然後再找幾個漂亮的小妞……只要壹個晚上，妳就會把這些亂七八糟的念頭都給忘了。”
　　雷頓和伊凡都會心地笑了起來，然而柯嵐卻笑不出來——不對，這壹切變化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是在離開石室進入暗門之後嗎？還是在見到這扇巨門之後？
　　這壹切究竟是自己的幻覺……還是說，除了自己之外，所有人得記憶都發生了變化呢？
　　突然，柯嵐想起了壹件足以證明事情真實性的證據，連忙說道：“對了！標本！伊凡我記得妳收集了肉塊和怪物的標本，就在妳防護服內側的口袋裏面！”
　　“標本？”伊凡將手伸進了口袋，摸出了壹支試管，“我口袋裏只有這麽壹份標本，但不是從肉塊和怪物上面獲得，是那種可以控制屍體的蟲子，如果妳想要的話，給妳就是了。”
　　“這不可能！我明明看到妳將那幾支試管放進口袋的！”
　　“那可能也是妳幻覺的壹部分。”伊凡說著，將防護服的口袋倒翻了出來，裏面空空如也。
　　“……還有……還有壹個辦法，我們原路返回，那頭怪物的屍體還在石室裏面，石室裏面還有和那頭怪物戰鬥過的痕跡，這壹切都可以證明我看到的並不是幻覺！”柯嵐的表現極為固執，他的大腦深處壹直有壹個堅定的聲音在對他說：這壹切都是真的！這壹切都不是幻覺！
　　“不是吧……原路返回？”獵犬顯得有些郁悶，“不過就是幻覺而已，沒必要這麽小題大作吧？醫生妳有沒有鎮靜劑？給他來壹針吧？”
　　“妳真的確定妳看到的不是幻覺？可是妳壹直和我們在壹起啊，如果妳看到的不是幻覺，那難道我們幾個都失憶了？這不可能，我回想了壹下，從墜機到現在為止，我整個記憶鏈都是完整的，沒有出現模糊和缺失的片段，這不像是失憶癥的表現。”伊凡倒是沒有真的給柯嵐來壹針，但顯然他也覺得柯嵐看到的都是幻覺。
　　“我覺得柯嵐沒有在說謊，我相信他……但是，我的確沒有離隊過。”淺野昭抱著戰刃說道。
　　“如果折返壹趟，卓力格圖的情況可能會變得更糟糕，他失血太多了。”
　　“把我的血輸給他，我和他都是AB型血！”柯嵐想也不想地說道，“我壹定要回去看壹眼，不然我絕不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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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終，在柯嵐的堅持下，眾人才做出了決定，伊凡和淺野昭留下來照看卓力格圖，獵犬和雷頓陪柯嵐回石室去尋找證據。
　　沿著石階而上，三人再壹次穿過溶洞，回到了那間熟悉的石室裏面。
　　然而，只壹眼，便讓柯嵐如墜冰窟。
　　不僅那只怪物的屍體消失了，就連地上的血跡、墻上的刀痕、被雷頓砸出來的大坑也都不見了！
　　角落裏的陶罐都是完好的，沒有破損，天花板上也沒有那個黑黝黝的洞口。
　　被纂改的……到底是記憶，還是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