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壹十六章 雲頂

　　柯嵐快速地思索了壹下，然後問道：“那個修改了妳的底層程序，讓妳給偉大神明賣命的人，他還活著嗎？”
　　涅托沒有回答。
　　“他現在在哪？”柯嵐換了壹個問題。
　　涅托依舊沒有回答。
　　應該是自己提問的方式不對，對付這種人工智障，就應該想辦法繞開它的安全邏輯，同樣壹個問題，或許應該用另壹種方式去提。
　　“那個修改了妳的底層程序的人，就是這座巢都的主人吧？”
　　“是……只有巢都的擁有者，才有修改管理者底層程序的權限。”涅托十分“老實”地回答道。
　　這個答案倒也在柯嵐的意料之中，畢竟管理者是巢都內的“第二階級”，能夠控制它的，也就只有那個至高無上的“第壹階級”了。
　　“巢都的擁有者，他還活著，對吧？”
　　涅托沒有回答。
　　柯嵐意識到自己可以犯了壹個錯誤——涅托對於存活和死亡的定義比較特殊，赫魯尼那群受到侵蝕的人在涅托的眼中就等同於死人，盡管他們那時候還保有著身為人類的意識。
　　如果說這座巢都經受過“災厄”的洗禮，那巢都的主人大概率不能獨善其身——如果他沒有受到侵蝕的話，也不會把涅托的底層程序改成這個樣子了。
　　如果巢都的主人已經化身蝕骸，那在涅托的認知裏，他就不能算活著了。
　　順著這個思路，柯嵐又問道：“巢都的主人，他依舊控制著巢都內的壹切，對吧？”
　　“是的，妳現在的每壹個動作，他都看在眼中。”
　　看來巢都的擁有著，他應該還“活”著，憑借通過涅托默默地註視著巢都內發生的壹切……可是，如果他擁有著巢都的控制權的話，為什麽他不對自己的行動加以幹涉呢？
　　如果他受到了侵蝕，成為了偉大神明的奴仆，那在發現自己這個“錯誤”之後應該想盡辦法殺掉自己才對，怎麽會任憑自己在巢都裏來去自如呢？
　　難道說，這個巢都的主人也和涅托壹樣，失去了對巢都的控制權？
　　這個猜測的可能性很大，因為柯嵐提的問題是“他依舊控制著巢都內的壹切”，而涅托的回答則是“妳現在的每壹個動作，他都看在眼中”。
　　能夠觀察，並不意味著能夠控制……
　　涅托只是壹個人工智能，從它嘴裏問不出最核心的東西來，看來自己還是應該想辦法和這個巢都的主人進行壹下接觸……無論對方究竟有沒有變成蝕骸，都有這個嘗試的必要。
　　柯嵐甚至在心裏下了決定——如果這個巢都的主人無法溝通的話，就用活體甲胄將其吞噬掉，看看能不能從對方殘留的記憶裏獲得壹些東西。
　　“巢都的主人，他現在在雲頂，對吧？”在開始行動前，柯嵐打算再從涅托的口裏套點信息出來。
　　“巢都的主人永遠不會離開雲頂。”涅托回答道。
　　永遠不會離開雲頂？
　　這是什麽意思？
　　本來柯嵐只是想確認壹下自己的猜測準不準確，就算涅托不回答，他也大致能知道答案——除了雲頂，巢都的主人也沒有地方可去——可現在，涅托的這句話，卻是讓柯嵐有些懵逼了。
　　永遠……這是壹個很嚴謹的用詞……
　　巢都的主人，究竟是不會離開雲頂，還是不能離開呢？
　　難道他也和涅托壹樣，變成了壹大坨爛肉，失去了移動能力？
　　柯嵐腦袋裏不由得浮現出了第壹次見到喀戎時的景象……如果喀戎後來沒有死亡的話，大概他的身體會進壹步膨脹，直至將整個南十六區都塞滿吧……
　　“通往雲頂的通道，就在這地底下吧？”柯嵐說道。
　　涅托沒有回答，但柯嵐知道，自己猜對了。
　　他朝前走了壹步，那堆蠕動的粉色肉塊立馬後退了壹大截距離，幾乎都要縮回到通道裏面了。
　　“等等！”涅托喊道，“妳不能殺我！”
　　“為什麽？”柯嵐玩味地打量著眼前的粉色肉塊，肉塊的蠕動就好像是在顫抖壹樣，他能夠清楚地感受到其中象征著“恐懼”的情緒。
　　盡管這個“恐懼”也是人工智能的人格化模塊模擬出來的情緒，但在人工智能的底層程序裏，“自保”的優先級肯定是不會低的。
　　舊紀元有壹個叫做阿西莫夫的人，他曾經提出過“機器人三大定律”：
　　“第壹定律：機器人不得傷害人類個體，或目睹人類個體將遭受威脅而袖手旁觀。”
　　“第二定律：機器人必須服從人給予它的命令，當該命令與第壹定律沖突時例外。”
　　“第三定律：機器人在不違反第壹、第二定律的情況下要盡可能保證自己的生存。”
　　盡管後世在將機器人投入戰爭之後，所謂的第壹第二定律都成了壹句空話，但機器人的“第三定律”卻是壹直都被寫在每壹個具有人工智能的器械的底層程序裏的。
　　哪怕是那些沖鋒陷陣的軍用機器人，也必須懂得在戰場上躲避火力封鎖和轟炸、合理利用掩體保證自己在完成目標之前不“陣亡”。
　　現在版本的機器人三大定律，或許被改成兩大定律更加準確：
　　“第壹定律：機器人必須完成控制著下達的指令。”
　　“第二定律：機器人在完成指令之前，必須盡可能保證的自己的生存；在完成指令之後，如果可能，也應該盡可能保證自己的生存。”
　　涅托會“怕死”，這並不讓柯嵐感到驚訝。
　　“妳不能殺我。”涅托再壹次強調道，“我知道，妳剛剛差壹點就被偉大神明的意誌給消滅了，妳使用了壹種特殊手段騙過了祂的視線……但如果妳殺死我，偉大神明留在巢都內的那壹縷意念將會被觸動，妳再怎麽偽裝，都不可能再次騙過祂的。”
　　“真的嗎？”柯嵐又向前走了壹步，涅托的本體已經全部都縮回到了通道內部。
　　“妳如果不怕死的話，可以試試，但我建議妳最好別那麽做。”涅托威脅道。
　　“妳不是很希望我去死嗎？怎麽，妳連跟我同歸於盡的勇氣都沒有？”柯嵐緊逼著涅托，跟進了通道內部。
　　這是壹條斜向下的臺階，空間很寬敞，只不過絕大部分的空間都已經被泡沫壹般的粉色組織都占據……只不過現在這些粉色組織就像是遇熱即化的積雪，而柯嵐則是像壹支熊熊燃燒的火把，他每前進壹步，周圍的粉色組織就會飛快地後退壹圈，把空間給讓出來。
　　涅托沒有搭話，柯嵐自顧自地接著說了下去：“其實概率不是百分之百，對吧？只有五成，甚至更低？我殺死妳，我並不壹定會引來那個存在的註意，就連妳也不敢打包票，畢竟，妳只是壹段沒有靈魂的程序。”
　　涅托：“……”
　　“如果是百分之百的概率，不，甚至都不用那麽高，只要能夠超過壹半概率，以妳的程序邏輯，妳會毫不猶豫地讓我殺死妳……這麽看來，在妳的推算中，和我同歸於盡的概率恐怕真的很低……”
　　涅托繼續保持沈默，但柯嵐往前走的時候，它後退的速度卻更快，就仿佛柯嵐身上有著足以令它致命的病毒壹般。
　　“不過我可以不殺妳，只要妳帶我去雲頂就行。”柯嵐壹邊說，壹邊將手中的工兵鏟甩了出去，紮進了壹團粉色肉塊裏，鮮艷的血水瞬間就噴湧了出來。
　　壹根由活體甲胄凝聚而成的觸手飛射而出，纏住了工兵鏟的握柄，將其拔了回來，而粉色肉塊上的創口則是壹下子被撕裂成了原本的三倍大小，飆血飆得就像是被砸爛的高壓水龍頭壹般。
　　“我不能讓妳進入雲頂，我的職責就是守衛這座巢都。”涅托壹口拒絕道。
　　“守衛巢都？妳確定妳的職責不是給那個什麽狗屁神明賣命嗎？哦，妳連賣命都不敢賣，慫的要死。”雖然知道嘲諷壹個人工智障沒多大用，但柯嵐的嘴上還是壹點都不留情面——陰陽怪氣對方可能並沒有什麽卵用，但可以讓自己心情舒暢，這就足夠了。
　　柯嵐又是壹鏟子，涅托身上噴湧出來的血液已經在地上積了起來，甚至都沒過了柯嵐的腳背。
　　涅托本來是具備著快速愈合能力的，但柯嵐發現自己只要將精神力附著在武器上，造成的傷口會產生壹種抗拒自愈的能力，就像是有壹雙無形的手留在傷口上將傷口使勁地向兩側扒拉壹樣……
　　不僅可以讓傷口難以愈合，如果是對付那些有痛覺的生物，還可以讓創傷的痛苦放大數倍。
　　柯嵐繼續往前走，臺階已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壹個巨大的地下空間——這裏本來應該是檔案庫或是機房之類的地方，只不過現在已經被無限增生的涅托的軀體所占據，那些蠕動的粉色組織將整個空間都給塞得滿滿當當。
　　環形城的地下空間也是這幅模樣，那些遺跡獵人面對的就是這樣的景象——這種組織本身不具備殺傷性，但卻有著讓人陷入幻覺的能力，那些死在環形城地下的遺跡獵人，有壹半是自殺，另壹半，則是被陷入幻境的其他獵人所殺。
　　只不過柯嵐在融合了那具“軀殼”之後，他的精神力強度已經提升到了壹個前所未有的境地，他能感知到涅托壹直在試著向自己的大腦植入幻覺，但那些幻覺還沒能在柯嵐的腦海內形成任何畫面，就直接被柯嵐的意念防禦屏障給撕碎了。
　　這就像是裝了壹個無敵的殺毒軟件壹樣，那些植入大腦的幻覺就像是黑客編寫的病毒程序，還沒來得及擴散開來，就被隔離、封鎖然後刪除了……這是涅托最致命的手段，也是對柯嵐最沒有用的手段。
　　地下空間內沒有任何標誌物，再加上視野所及之處但是涅托的軀體，壹般人走在裏面十分容易迷失方向，不過好在柯嵐的精神力足夠強大，他每走壹步，腦海裏就會生成壹部分地下空間的三維立體圖像，行徑路線幾乎可以精確到厘米，保證自己每壹步都不會產生任何偏差。
　　不過柯嵐走的並不是直線，而是壹種往復式的搜索路線，就如同工兵掃雷壹樣，他以S形路線向地下空間的深處推進，先選定壹側的方向，壹直走到底，在掉頭朝另壹側走去，保證不會有壹寸空間被遺漏。
　　終於，在搜索了差不多三百平米的空間之後，柯嵐找到了壹根金屬質感的圓柱——涅托的軀體始終和這根圓柱保持著數米的距離，似乎圓柱的周圍存在著壹圈禁制，阻止它靠近壹般。
　　不用涅托來說，柯嵐就知道這根圓柱壹定是通往雲頂的通道——下城區的那個涅托說過，作為第二階級的管理者，它們自己都無權進入雲頂。雲頂是僅屬於巢都主人壹個人的領地，任何人，包括這些人工智能在內，都被嚴禁進入其中。
　　柯嵐走到了圓柱面前，繞著圓柱走了壹圈，這時，涅托的聲音再壹次響了起來：“我建議妳不要進入雲頂。”
　　“為什麽？”柯嵐有些好奇地轉頭看了壹眼涅托，“以我們的立場，妳怎麽都不應該用‘建議’這個詞吧？”
　　“由於受到偉大神明殘留力量的影響，雲頂內的空間和時間是處於高度混亂狀態的，妳進入可能會被瞬間殺死，但也有可能會導致雲頂封存的那股力量外泄，將整座巢都都給毀滅掉……用人類的典故來說，此時的雲頂，就是壹個潘多拉魔盒，在打開之前，誰也不知道裏面會出來什麽東西。”涅托說道。
　　“空間和時間處於高度混亂狀態？怎麽個混亂法，能給我形容壹下嗎？”柯嵐伸手撫摸著金屬圓柱的表面——這種金屬的質感很奇特，明明很堅硬，但摸上去卻仿佛是壹種液體而非固體，柯嵐甚至可以感受到金屬圓柱的表面緊緊地貼合著自己的掌紋，可當他想要用力往下按的時候，手掌卻難以按下分毫。
　　“雲頂有壹些地方的時間是正常的，有壹些地方，則是處於五十萬年之前，祂的力量降臨的那壹刻……”
　　“祂的力量……指的就是災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