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九十四章 幻境磁場

　　“沒……”卓力格圖搖了搖頭，“我沒有察覺到任何異常狀況。”
　　“小娜呢？”獵犬又問道。
　　“我也沒有。”瓦蓮京娜的聲音隔著深潛器的內殼傳來。
　　“我覺得不可能那麽簡單……要是這種異常事件那麽容易就被我們找出規律的話，我們也不至於淪落到這般境地了。”池韓鋒嘆氣道。
　　“關於阿爾法文明遺跡的各種學說裏，妳們知道壹種叫做‘幻境磁場’的東西嗎？”鬼鸮突然開口問道。
　　“聽說過，但是了解的不多。”獵犬說道，“我對於這種基本全是假設的學說沒什麽興趣，我更看重那種可以在遺跡裏發揮實際作用的技能。”
　　“但我們現在這個情況，正好符合‘幻境磁場’的描述。”鬼鸮說道。
　　“幻境磁場是什麽東西？能細說壹下嗎？”對於遺跡幾乎壹無所知的池韓鋒好奇地問道。
　　“很多獵人在進入遺跡之後會產生幻覺、幻聽……甚至整個人都陷入幻境之中無法自拔，這件事妳應該聽說過吧？”
　　“嗯。”池韓鋒點了點頭。
　　“根據那些研究遺跡的專家收集的信息，同壹類遺跡裏，獵人們看到的幻境大多比較相似，甚至會有人出現壹模壹樣的幻境。所以專家們認為，這種幻境其實是壹種類似於‘播放器’壹樣的東西，每個遺跡內都預先儲存了那些畫面和聲音，而進入遺跡的獵人的大腦就像是壹盒被磁化的錄像帶壹樣，這些畫面和聲音會被直接拷貝進去……我想，當年的776特種小隊，還有第壹批探索海底之城的人應該也是接收到了類似‘啟示’，才會留下那些令人費解的線索吧……”
　　“而且，”鬼鸮接著說道，“幻境磁場還有壹個十分顯著的特點，那就是在遺跡內停留時間越長，探索越深入，被‘錄入’大腦的信息就越多。”
　　“這我知道。”獵犬表示認同地點了點頭，“那些容易讓人瘋掉的遺跡，壹般都有嚴格的探索時間限制，無論收獲如何、有什麽發現，在遺跡內停留的時間都不能超過這個限制，不然就很容易陷入幻覺之中，壹旦陷入幻覺就很難順利地走出遺跡，並且在幻覺中越陷越深，變成壹個惡性循環……就算後來被救援隊給救出來，這個人也會徹底變成壹個瘋子或者傻子。”
　　“那像這種遺跡要怎麽探索？”池韓鋒問道，“如果壹個大型遺跡存在著幻境磁場，停留時限是三十分鐘，那這三十分鐘連走到遺跡的深處都來不及，那這座遺跡就放棄嗎？”
　　“辦法總比困難多，遇到這種遺跡，壹般是兩種處理方法。”獵犬豎起了兩根手指，“第壹種，就是用機器人來進行探索，事實上，大部分的遺跡都是由機器人來完成最危險的前期探索工作的，只有那些環境復雜或者幹擾強烈的遺跡，才會讓獵人上；第二種方法就比較缺德了，壹般都是那些大財團旗下的無良獵團幹的——招壹大批抱著發財夢的菜鳥獵人，然後用人命去填，丟個百來號人進去，總有幸運兒能抱著遺跡深處的寶貝爬出來的。”
　　獵犬說著說著，不由自主地瞥了鬼鸮壹眼。
　　“我們獵團從來不屑於幹這種事情。”察覺到獵犬的眼神，鬼鸮當即反駁道，“我們獵團向來很註重新鮮血液的培養，才不會讓新人去幹這種送命的活計。”
　　“但絕大多數被財團收購的獵團都是這樣幹的，也不知道是因為財團內部的KPI要求過高，還是因為負責管理獵團的人都鼠目寸光，那些獵團大多都指望賺快錢、竭澤而漁，拿新人的命不當回事、各種破壞性開掘之類的事情，基本都是出自那些獵團……如果壹個探索任務裏需要和這種獵團合作，我寧可付違約金我都要放棄任務。”
　　“那我們現在要怎麽辦？繼續探索海底之城嗎？”池韓鋒憂心忡忡地問道，“如果這裏真的存在壹個‘幻境磁場’的話，我們繼續探索下去，那情況只會越來越糟吧？”
　　“那可不壹定……任何事情都有兩面性。”鬼鸮搖了搖手指，“幻境如果將意識徹底吞噬的話，那固然是件壞事，但如果可以保證在接受幻境信息的同時保持清醒的自我意識，那這些信息在遺跡探索裏可是能派上大用場的……那些歷史上鼎鼎有名的獵人，無壹不是具有極高靈感且心智堅定的人，他們可以將這些幻境很好地利用起來，反過來運用到探索作業上面。”
　　這壹點，除了池韓鋒這個“圈外人”，獵犬和卓力格圖都知道，柯嵐同樣也知道——曾經，柯嵐也是和鬼鸮壹樣認為，只要同時兼具“高靈感”和“心智堅定”兩個特點，那麽在遺跡探索中就能獲得很大的優勢，但自從了解了“侵蝕”和“超蝕”之後，他的看法就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所謂的“靈感”，其實就是那些可以不斷加深人體侵蝕程度的“禁忌的知識”，固然掌握的“禁忌的知識”越多，能夠獲得情報就越多，可壹旦侵蝕程度超過臨界點，整個人就會蝕骸化，變成那種半人半屍的怪物……但不是所有人都能變成蝕骸的，像那些心智脆弱的人，肉體的侵蝕程度還沒有逼近臨界點，精神就已經徹底崩潰了……在其他人眼中，這種情況就表現為發瘋或者癡呆壹類的精神病癥。
　　而眼前的三十三，顯然就已經陷入了瘋狂之中。
　　沈溺於幻境中的三十三不知道怎麽就記起了操縱尼諾合金的方式……盡管技術極不純熟，但那些飛起來歪歪斜斜、但攻擊角度卻無比刁鉆的黑色飛刃依舊是給柯嵐造成了極大的威脅。
　　柯嵐的身上已經被劃開了幾百個口子，其中傷勢最嚴重的那處位於胸膛正前方——第壹枚黑色飛刃切開皮肉、第二枚黑色飛刃斬斷肋骨、第三枚黑色飛刃直插心臟！
　　要不是柯嵐有著近乎變態的恢復能力，他早就已經被三十三殺了無數次了。
　　柯嵐現在唯壹能做的，就是盡可能保護住自己的頭部，拖著三十三且戰且退，並且在纏鬥過程中，盡可能抓住那些黑色飛刃，將其丟到三十三的控制範圍之外——只不過先前澤珞給三十三“鍛造”的黑色飛刃數量屬實有點多，柯嵐已經丟掉了近百枚，三十三的攻勢依舊是連綿不絕。
　　柯嵐基本已經放棄了對除了關節和大腦之外其他部位的防護，他的身體就像是承受過古代那種名叫“淩遲”的酷刑壹般，雖然皮肉上的創口都已經愈合，但是衣服已經被割得像是壹張破漁網壹樣，而且還吸飽了從傷口中流出來的血液，染成黑紅色的布料邊緣不斷地滴瀝著半凝固的血珠。
　　“三十三！妳快點醒過來！妳現在看到的壹切都是假的，我不是妳的敵人！”柯嵐對著三十三大聲喊道——他可以確定三十三是能看到的自己，就是不知道他能不能聽到自己的聲音。
　　“沒用的。”涅托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他看得見妳，也聽得到妳的聲音……但在他的認知裏，妳現在就是壹頭面目可怖的怪物，妳的呼喊也如同不可名狀的低語壹般令人毛骨悚然……妳覺得，面對這樣的東西，他會停下攻擊的動作嗎？”
　　“妳給他植入的是什麽樣的夢境？”在閃躲的間隙，柯嵐向涅托問道。
　　“恐懼對妳來說沒有什麽用，但對於大部分人類來說，恐懼是瘋狂最好的催化劑。”涅托淡淡地說道，“我讓他看到的是他最害怕的東西，至於這東西到底是什麽，只有他自己知道。”
　　“最害怕的東西……”
　　“其實妳完全可以殺了他，他的能力雖然有些麻煩，但妳想殺掉他應該不算難，為什麽妳遲遲不動手呢？”涅托戲謔地問道。
　　“滾妳媽的！”柯嵐罵了壹句臟話，他知道，和涅托去爭論這種事情毫無意義，對方這麽做的目的就是想讓兩人擡頭看壹眼上方的穹頂，只要自己不肯照做，涅托就不會停手。
　　柯嵐想過把三十三打暈，但之前抓住機會繞到三十三身後重擊了壹下他的腦袋，對方僅僅只是出現了片刻的硬直，就轉過身來繼續攻擊，為此柯嵐還付出了腹部壹道半掌的刀口的代價……陷入夢境之中的三十三似乎已經完全免疫的暈眩，就算柯嵐把三十三的頭蓋骨都給敲碎，估計都只能打死他，而沒法打暈他。
　　三十三想要擺脫夢境，只能依靠他自己。
　　此時此刻，三十三的視角。
　　這是壹片不毛之地。
　　視野所及只有，只有皸裂的土地和灰黃色的砂石，連壹棵幹枯的雜草、壹片長在石頭背陰面的苔蘚都看不到……這地方完全沒有任何生命存活的跡象，就連板結開裂的泥土縫隙裏，也找不到小蟲子的蹤影。
　　像這樣的不毛之地，阿爾法星地表的荒原上有很多。
　　對於方舟和人類來說，這樣的不毛之地沒有任何價值，這裏沒有遺跡、沒有生物也沒有資源，也算不上什麽險地要沖，沒有任何開發或是駐守的價值……但就在不久前，壹艘戰艦卻是將三十三和他的戰友們空投到了這片荒原之上。
　　上級告訴他們的任務是清剿在該地區發現的異端教派信徒……可三十三四下環顧，卻連壹名異端教派信徒的影子都沒有發現。
　　他有些疑惑地看向自己的隊友，卻發現隊友們壹副如臨大敵的模樣，端著上了膛、開著保險的槍械，食指緊貼著扳機護圈，隨時都做好了開火的準備。
　　“妳們……妳們有發現目標嗎？”三十三忍不住問道。
　　沒有人回應他……所有和他同行的士兵都沈默不語地在荒原上行進著，看他們的樣子，似乎已經確定了目標的方位。
　　三十三的視線從這些士兵的臉上壹壹掃過，他們的臉很模糊，模糊到三十三只能隱約看到五官的輪廓……這些輪廓給他壹種極其熟悉的感覺，他總覺得自己能叫出這些戰友的名字，可就在他想要去叫其中某個人的名字的時候，卻又發現自己什麽都記不起來了。
　　不去想，那些記憶就停留在那個位置，能讓三十三感知到卻無法仔細好看，但如果刻意去想，這些記憶就會變得像是受驚的小獸壹樣，瞬間躥得無影無蹤。
　　就在三十三覺得空氣開始變得粘滯起來的時候，壹名士兵突然倒在了地上，渾身抽搐了起來。
　　“怎麽回事？！妳怎麽了？”三十三停了下來，大聲質問道。
　　那名士兵沒有回話，只是趴在地上不停地抽搐，而其他的士兵則是視若無睹壹般，從他的身邊走了過去，繼續前進。
　　“醫務兵？醫務兵在哪裏？！”三十三高呼道，“有人需要幫助！該死，妳們沒有人看到他嗎？！”
　　依舊無人回話。
　　這些士兵不僅看不到、聽不到那名倒地的士兵，同樣也看不到三十三、聽不到三十三的聲音。
　　每壹個人都像是壹個上了發條的木偶壹樣，保持著壹個姿勢，前進，前進，前進。
　　三十三開始在人群中尋找醫療兵的蹤跡，但很快，他發現了壹件更驚悚的事情。
　　在這支二十多人的小隊裏，他不僅沒有找到掛著紅十字臂章、頭盔側面印著紅十字標識的醫務兵……他同樣沒有發現任何“特殊職務”的士兵。
　　所有的士兵，都像是壹個模子刻出來的壹樣，他們穿著壹模壹樣的制服，拿著壹模壹樣的武器，保持著壹模壹樣的姿勢，邁著壹模壹樣的步伐……
　　就連他們臂章的編號，都是壹樣的。
　　臂章是清晰的，並不像他們的臉龐壹樣模糊，每壹塊臂章上都是同壹個編號：BHL10077。
　　這是三十三在外勤軍團服役時的狗牌編號。
　　這裏每壹名士兵，都是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