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5章 折辱

　　“大老板。”邱德更穿著灰色西裝，戴著眼鏡，俯身鞠躬：“今天錢莊已經關檔，特意來向您匯報下支取情況，全天共支取港幣八百六十四萬，其中特批銀票支取占六百三十萬，當中十萬以上的大額支取發生三十二次，主要都是英籍警官。”
　　“嗯，看來情況挺不錯的。”何定賢對這個數目很滿意，點頭囑咐道：“錢莊的人手夠用嗎？”
　　“靠著加班還能頂壹頂。”邱德更苦笑道：“但隨著業務變多，需要招募人手，當下錢莊已經有兩百二十多名員工，其中銀行占七十人，余下的都在各錢莊上工。”
　　“我打算讓銀行開設商業貸款和融資業務。”何定賢把大掌櫃叫來的最大原因，便是要把錢莊的擴張提上日程：“主要針對華人公司，利息與市面上壹點，但批款速度要快。”
　　“開放綠色通道，支持華商經營。”
　　邱德更表情壹肅，相關事宜在上次開會時大老板就有授意，當即點頭：“我會成立專門的業務組，前去各商會做宣傳，這壹塊是在同東亞銀行，華僑銀行搶生意，得花些苦功。”
　　“這方面我信得過妳。”何定賢對於邱德更的能力十分放心，因為，邱德更歷史上便是銀行業大佬，在錢莊業有浸淫多年，有寧波商會的人脈支持。在東方銀行現金流充沛的情況下，已經彌補邱德更激進的性格缺點，東方銀行現在就需要壹個激進的大掌櫃。
　　“可以給潮汕商會壹點支持，減少壹些利息。另外，東亞銀行，華僑銀行都只貸給有背景，有實力的老板，東方銀行可以換壹條路走，多貸出壹些小額的經營款，給底層的華商壹條出路。”何定賢又囑咐道：“當然，資質審核，資金用途，以及抵押物要嚴格審查，對底層華商的估值可以適當做高壹些。”
　　邱德更點點頭：“我明白。”
　　“不過大老板，開放小額經營貸款，需要的審計人員，業務員數量會大增，成本也會上去……”
　　何定賢寬慰道：“不用怕，業務員不夠就招，統壹培訓，東方銀行現在要的是擴大規模，作為華資的壹個經濟引擎，把港島城市經濟帶動起來。”
　　“適當多花壹些成本，冒壹點風險，不值壹提。”
　　“只要港島起來了，銀行就只會賺！”
　　邱德更沒有盲目跟從，而是提出壹個意見：“大老板，既然要采取招收再培訓的方式，是否可以建造壹所財經類的職業學校？讓學生直接考入，壹邊經營，壹邊為銀行做人才儲備。”
　　“學校畢業的學生，可以直接簽訂合同，進入銀行工作，前幾期甚至可以給予較好的職位。”
　　何定賢表情壹楞，猛然察覺“學校”最初創建的目的，好像不是為了培養什麽人才，而是為了工廠、公司培養工人。教育同樣是資本鏈條的壹環，初期是為工廠服務，後期則可以作為市場賺取學生利益。
　　難怪，真正的富家子弟都是搞科研，學藝術，精研工商。
　　底層學生不管怎麽努力，都是為了資本而服務，成績壹般的讀職業學校，將來進工廠創造利潤，成績好的寒窗十幾年，殺出重圍，壹樣是為資本服務。
　　只不過，越好的商品，賣越貴的價錢。
　　學校就壹個工廠，專門生產零件，批發給下遊的行業……當然，有壹技之長以謀生，確實是人類社會的壹大進步，在工業社會前壹門技術可都是不外傳的。
　　但底層邏輯卻是血淋淋的現實，底層人出頭，果然只有搏命啊！
　　不是殺出來的地位，都是從壹個囚籠，跳到另壹個囚籠。人只有踩著屍骨才能登上利食者的位置，除非妳生在利食者的家裏，能夠繼承祖輩的余萌。
　　好在，這條邏輯的最終指向，是給了更多人創造生活的機會。
　　何定賢陷入思索片刻，在邱德更的等待下，點頭道：“可以，前幾期按照管培生來招，即管理人員的預備班，後幾期銀行視用工情況，給予壹定的管培生名額。”
　　“再者，東方銀行要效仿花旗的方式，到臺島、新加坡、內地、濠江以及歐美開設駐事點，各點派設壹組駐員，壹來提供臨時的國際兌換服務，二來考察國內外的投資市場。”
　　他壹邊說完，壹邊拿來紙筆，寫了壹張紙條遞給邱德更：“銀行的事情由妳負責，學校的事情交給季正明先生，投資金額從銀行劃撥。”
　　“明白。”邱德更接過紙條，低頭掃了壹眼，只見上面寫著：財經學校與銀行合作，速辦！
　　簡簡單單壹句話，連壹個簽字都沒有，但卻已經可以決定銀行百萬資金的流動去向。
　　這就是大權在握的大老板！
　　“記著，海外駐點超過壹萬的兌換服務都要給我打電話，沒有我的允許，不能把錢兌到國外。”何定賢合上鋼筆蓋，插回邱德更的西裝胸袋，邱德更立即應命：“知道了，大老板。”
　　中環。
　　百樂門，壹間VIP包房內。
　　杜益華手中舉著酒杯，望著面前壹箱的銀票，臉色霎時間沒有了笑意，壹言不發的起身來到門邊把燈光打亮。昏暗曖昧的氣氛消失不見，幾位穿著西裝，叼著雪茄，氣勢不俗的鬼佬坐在沙發上，眼神斜斜瞥向桌面的四個箱子。
　　壹位警司起身招招手，把陪酒的小姐趕出房間，再順勢把門帶上，默默守在門口。
　　杜益華等到外人都已撤走，回到桌前指著錢箱，出聲質問：“堅sir，我找妳拿規費，妳就拿壹箱白紙來糊弄我？妳是第壹次當處長，我TMD不是第壹天當署長！”
　　“錢！”
　　“我要錢！”
　　消防署長哥文聞言猛然色變，回頭看向堅寶寧壹眼，果然見堅sir已經暗藏怒意，死死瞪著杜益華。他連忙站起身勸道：“杜sir，妳喝多了，先坐下來談。”
　　“沒有！”杜益華臉色坨紅，壹身酒意，咬牙說道：“我就算喝的再多都不會把白紙當成錢！”
　　“堅sir，妳要給海關署的兄弟們壹個交代！”
　　堅寶寧放下威士忌杯，扭頭看向他道：“交代？我要給妳們什麽交代！這是壹張紙，港幣就不是壹張紙？能花出去的就是錢，不管是紙還是金子！”
　　“FUCK！”杜益華罵道：“梅sir，妳是金融局的負責人，來，告訴他這是紙，還是錢！”
　　金融局長官梅勒沈吟片刻，吸了口雪茄，斟酌道：“理論上來講，可以算作是支票，只要兌取沒有問題，可以當作錢。”
　　堅寶寧面色流露出滿意：“梅sir既然都承認，妳有什麽話好講。妳能拿著它去銀行取出現金，警隊就不欠妳們海關署的！在這裏罵人沒有意義，錢，妳就收著，不要，什麽都沒有！”
　　“呵！”杜益華卻冷笑壹聲，舉杯飲下壹大口，擦著嘴道：“匯豐的支票我認，壹間華人銀行的支票，我不認！在港島可以取得出錢，我能在倫敦取出來嗎？”
　　“海關署的職員不滿意，會罵我，不會罵妳啊！”
　　堅寶寧豎起手指向他，猛的起身喝道：“住嘴！”
　　“我們警隊上下拿的都是銀票，妳們海關、消防有什麽權力特殊，我已經跟妳把話講完了，不要再讓我說第二遍！梅sir、哥sir、霍sir，妳們收不收？”
　　消防署長哥文把目光轉向金融局長梅勒，梅勒略作猶豫，選擇息事寧人，將面前的錢箱合上。雖然他是在場最專業的人，深知銀票背後的金融意義，但偏偏金融局的份額最少，連壹百萬都不到，根本犯不著與警隊產生沖突。食品局同樣沒到壹百萬，第二個把錢箱收下，哥文見兩個部門已經低頭，便少數服從多少，把面前的錢箱提起。
　　“堅sir，走了。”哥文、梅勒、霍特三人壹齊起身，出言告辭。現在玩樂的氣氛已經被破壞幹凈，留下來沒什麽意義，等到下壹月收錢的時候見，大家自然又開開心心的。
　　“好。”堅寶寧點點頭，目送三位長官離開，再吐出口煙，把雪茄摁滅在煙灰缸裏。隨後摸起桌面的火機，出聲講道：“杜sir，我只是幫忙送錢的人，不用和我爭，想拿現金，是要論本事的。”
　　“妳大可以把銀票取出來，再存進匯豐，警隊不少也這樣幹。至於這些白紙，妳不喜歡，我幫妳燒了。”
　　叮！
　　他甩開火機，擦著火苗，直接將整個火機丟進錢箱。
　　隨後堅寶寧頭也不回的走出包間，帶著下屬離開夜總會。杜益華楞在原地，急忙撈起錢箱，將裏面的銀票全部倒出，他望著面前化作飛灰的銀票，以及灑落地面，附著上灰塵，酒漬的銀票，狠狠把錢箱砸向沙發。
　　“砰！”堅固的皮箱又彈回地上。杜益華彎下腰把壹疊疊銀票撈起，壹份份再放到桌上，整個過程中房間裏沒有第二個人，但他心裏卻倍感憋屈，下定決心：“海關署壹定要擴大，不再給警察辦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