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 【指路人】

　　其實，裘伯君和雷軍已經很久不上馬站了，他們自己搭設了兩個BBS論壇，分別為“西點”和“西線”。
　　不過中國的網民此時也就幾百號人，來來去去就那些，基本是這個站點進不去，就換另壹個站點進去。反正都是不盈利的BBS，也無所謂搶流量，彼此之間互通有無，大家的關系依舊非常親密。
　　裘伯君很快在金山公司內部，宣布了宋維揚即將註資的決定，試圖用以挽回員工士氣。但效果並不明顯，因為公司缺的不僅是資金，更缺壹個明確的發展方向和盈利點。
　　金山公司從上到下，包括裘伯君在內，都處於極度茫然的狀態。
　　當天晚上，雷軍突然打電話給宋維揚：“有時間嗎？我想去盛海找妳喝酒。”
　　“妳不忙著工作？”宋維揚問。
　　雷軍說：“我已經休假快兩個月了，偶爾去公司看看，大部分時間都待在出租屋裏瞎混日子。”
　　“那妳來吧，我們聊聊。”宋維揚道。
　　歷史上，雷軍在1996年3月份就打算辭職，被裘伯君壹再挽留，於是整整休假半年之久。
　　或者說，是裘伯君賣房子補貼公司的行為，把雷軍給感動了。再次回到公司，經過半年的深思熟慮，雷軍從壹個優秀程序員，迅速轉變為壹個企業戰略家，給金山制定了未來十年的明確的發展計劃。
　　兩天之後，宋維揚在時光咖啡廳見到了雷布斯先生。
　　“喝點什麽？”宋維揚笑問。
　　“隨便吧，”雷軍尋個卡座坐下，打量著咖啡廳說，“妳這裏不錯。前段時間我就想辭職，自己開個小酒吧、咖啡廳什麽的。或者出國轉轉，去矽谷朝聖，換壹種新的生活方式。”
　　宋維揚親自給雷軍沖茶，問道：“怎麽又沒走？”
　　“壹是老裘挽留我，讓我先休假幾個月，”雷軍苦笑道，“二是我自己也心有不甘，我在金山公司幹了五年，從幻想到幻滅，那裏有我太多的回憶。我記得當年第壹次接觸WPS的時候，以為這個軟件是國外大型團隊研發的，但它偏偏是老裘壹個人在出租屋裏敲出來的。妳知道那種震撼嗎？我曾經把老裘奉若神明，帶著朝聖的心態加入金山，夢想著跟他壹起點燃中國的‘矽谷之火’。現在神明已經跌入凡間，中國的‘矽谷之火’也快熄滅了。”
　　宋維揚說：“我問了壹下，金山好像剛剛推出了金山影霸，銷量很不錯啊。”
　　雷軍說：“若沒有金山影霸續命，金山現在就要宣布破產了。但沒用啊，金山影霸只是個小產品，養家糊口都夠嗆。我們曾經的夢想是什麽？是讓全世界的每壹臺電腦，都能用上自己開發的軟件，落差太大了。做金山影霸，就像讓壹個國際大導演拍廣告片，心裏很憋屈啊！”
　　“我註資進來也沒用？”宋維揚問。
　　“沒用的，”雷軍說，“我和老裘都很清楚，即便WPS97成功推出，也完全無法與Word抗衡。我們現在集體陷入茫然狀態，看不清前路，也不知該往哪個方向走。員工壹個個都離開了，現在每天還堅持上班的，只剩下十多人。老裘還不滿32歲，但他最近已經有了白頭發。他心裏急，我心裏也急。我休假不是想要放棄，而是想清醒壹下，思考公司未來的發展路線。”
　　“想好了嗎？”宋維揚問。
　　雷軍搖頭說：“有網友建議金山做系統集成，往企業應用軟件方面轉型，但被我們拒絕了？”
　　“為什麽要拒絕呢？喜豐公司正準備做壹套管理系統，不如就交給金山，先賺錢生存下來才是根本。”宋維揚說。
　　“不，我們金山人，天生就是做通用軟件的，”雷軍突然豪氣萬千，“做系統集成也太沒有挑戰性了，殺雞焉用牛刀？而且，這也違背了金山公司的既定發展方向，錢或許能賺不少，但只要做了，金山就不是那個金山。”
　　宋維揚哈哈大笑：“那我也不勸妳們幫喜豐做管理系統了，搞得好像逼良為娼壹樣。”
　　雷軍說起來那麽豪氣，只是沒有到山窮水盡的地步而已。再過幾個月，裘伯君和雷軍甚至考慮著轉型賣保健品，甚至是通過關系拿地貸款搞房地產開發——如果他們當中有銷售奇才，估計金山真的要變成保健品公司。
　　雷軍突然說：“我這次到盛海拜訪妳，不是來訴苦的，也不是來勸妳打消投資計劃的。而是想問問，金山到底該走哪壹條路？”
　　“我壹個做飲料的，怎麽會有能力給高科技公司指路？”宋維揚笑道。
　　“妳是成功企業家，也是中國MBA教育第壹人，”雷軍說，“或許妳不懂計算機，但妳懂經營管理，這是我們不具備的。所以，我懇請宋老板為金山做壹個長遠的戰略規劃，這也是老裘心裏的想法。”
　　宋維揚想了想，問道：“金山最核心的東西是什麽？或者說，妳們的招牌是什麽？”
　　“WPS！”雷軍不假思索回答道，“毫不誇張的說，WPS跟王碼五筆壹樣，都是屬於中國的驕傲。現在公司還有十多個員工留下來，就是因為WPS，它不但是金山的招牌，更是整個公司的凝聚力之所在。”
　　宋維揚將壹個咖啡杯放在桌上，指著杯子說：“這就是WPS！壹個企業，需要招牌，需要拳頭產品，需要核心價值體現。如果說金山是壹支軍隊，那WPS就是它的軍旗，有了這面旗幟，才能匯聚部隊，才能組織沖鋒。所以，這面軍旗不能倒，WPS97必須做出來，做得越完美越好！”
　　雷軍說：“但WPS97做出來，恐怕銷量也不會很好。壹是源於Word的競爭，二是現在盜版太猖獗了。自從去年CD-ROM光驅普及之後，市面上的各種軟件都盜版泛濫，盜版甚至比Word更恐怖，給金山帶來毀滅性的打擊！”
　　“既然是旗幟，那麽它最大的價值並非實際盈利性，”宋維揚解釋說，“即便WPS97壹分錢不賺，也必須認真做好，它存在著巨大的象征意義。軍旗到了，部隊就散了，WPS97流產了，金山公司也完蛋了。明白嗎？”
　　“明白，”雷軍壹點就透，問道，“那我們該如何賺錢，如何生存呢？”
　　宋維揚把壹個咖啡勺放在杯子旁邊：“這是金山影霸。”他又把壹塊糖放在杯子旁邊，“這是妳們正在做的遊戲。”
　　陸陸續續的，宋維揚把桌上壹堆小零碎，都放在咖啡杯的周圍，說道：“咖啡杯就是WPS，就是金山的軍旗。只要WPS還存在，軍旗屹立不倒，金山就還有發起沖鋒、攻城略地的能力。Word相當於最強大的敵軍，現階段不能與其硬碰硬，那麽就選擇打遊擊。不管是金山影霸，還是妳們正在做的遊戲，或者是其他什麽產品，都是軍旗輻射之下的小股部隊。以軍旗為號召，組建越來越多的小股部隊，分散出去打遊擊，以戰養戰，保存自己，發展力量，以待時機！”
　　很簡單的道理，但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這個道理，歷史上的雷軍也能在休假半年後有所領悟，並通過幾年的時間徹底總結出來。
　　現在宋維揚直接點破，雷軍頓覺豁然開朗，佩服之至道：“不愧是宋老板，中國MBA教育第壹人，妳說的這些太通透了，直接為金山的未來指明方向！”
　　宋維揚哈哈大笑：“多看看《毛選》吧，紅軍當年就是這樣發展起來的，我不過是在拾太祖的牙慧。”
　　“那我真有必要把《毛選》再翻出來看看。”雷軍說。
　　宋維揚道：“金山的資金究竟有多緊張？”
　　“全靠剛剛發售的金山影霸續命，基本上已經見底了，現金只能維持兩三個月的日常開銷。而且銀行也不給貸款，因為我們沒東西做抵押。”雷軍說。
　　“我的《未來屬於中國》賣得不錯，本來該7月份結算版稅，”宋維揚說，“這樣吧，我先聯系出版社，提前預支壹下稿費，把這些錢先投進金山公司再說。”
　　雷軍突然開玩笑道：“看來老裘不用賣房子了。”
　　我們前面不是說過嗎，當初裘伯君壹個人做出WPS，每年給公司帶來幾千萬盈利。裘伯君沒拿分成，也沒拿股份，只拿到老板施舍的獎金，他準備賣的那套別墅就是老板獎勵的——對裘伯君而言，這不僅是別墅，更是WPS的物化象征。
　　雷軍只在盛海逗留了兩天，跟宋維揚大醉壹場，便帶著公司未來戰略返回金山，比歷史上提前了5個月結束休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