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三章 我即，麒麟！

　　男人笑了。
　　他笑得並不如何快樂，卻透著壹絲落寞的釋懷，像是從永恒的噩夢裏解脫出來：“青和赤沒有看錯妳，既然妳已經下定決心，那就放手去做吧。”
　　沙啞的聲音越來越微弱，他的虛影也愈發透明起來。
　　顧見臨自從晉升聖域以後，他的側寫就具備了洞穿過去和未來的能力，眼前這個男人只是曾經的至尊留下來的壹絲魂靈，基於煉金矩陣而存在。
　　類似於如今人類正在試圖攻克的意識上傳。
　　沒想到在古神族的世界裏，早就有了答案。
　　望留下來的力量已經被消耗得差不多了，剩下的絕大部分都被用在了岡仁波齊峰的戰場上，如今留下來的就如同風中殘燭，隨時都會湮滅。
　　古之至尊是不死的，但祂已經不再是古神族了。
　　“如果我們失敗，會怎樣？”
　　他猶豫再三，還是問出了這個問題。
　　“原初會在這顆星球誕生，傳承途徑所積蓄的靈性都會被祂吞噬，普通人類將會很難在這裏生存。如果原初願意的話，可以奴役地球上的所有升華者。至於古之至尊，原初甚至可以讓妳們陷入……沈睡。”
　　男人凝視著他的眼睛：“掌控原初的朱雀，將會成為古往今來的最強。”
　　顧見臨沈默片刻，微微頷首：“我明白了。”
　　男人瞥了他壹眼：“朱雀很強大，但並非沒有弱點。”
　　顧見臨皺眉說道：“我麽？”
　　男人嗯了壹聲：“搞清楚朱雀氏族的詛咒，才是擊敗祂的關鍵。為何我們會選擇妳，為什麽祂非要殺妳，因為只有妳破解這個奧秘。我說過，妳的存在也是壹個悖論，既然妳已經了解了側寫的本質，那妳不妨想想它是何時出現的。”
　　顧見臨驟然驚醒，背後滲出了冷汗。
　　他掌握側寫的時候，還沒有傳承到麒麟的位格。
　　“想清楚這個答案，再去找朱雀。”
　　男人擡起手，壹本泛黃的古籍憑空具現出來，遞到他的面前。
　　“這是什麽？”
　　“麒麟氏族的精神基因密碼。”
　　“什麽意思？”
　　“古神族是不死不滅的生命，古之至尊幾乎是不可代替的，古往今來也只有她和我突破了這個桎梏，這是無法復制的奇跡，如她成就了我，如我成就了妳。但對於古之始祖而言，祂們是可以被代替的，哪怕靈魂消亡也沒關系，因為神髓可以根據精神基因的編碼再造，只需要用至尊的骨和血。”
　　“我記得夔鳥始祖是死透了吧？”
　　“是，但神髓可以創造出新的夔鳥。”
　　“鬼車始祖也壹樣。”
　　“鬼車的靈魂被妳燒的渣都不剩，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祂了。”
　　“您的意思是，我可以創造出新的始祖？”
　　“前提是青帶去的那些逆臣們死透……當然，妳也可以殺了他們。”
　　“這是您對他們的懲罰麽？”
　　“不，這是對妳的補償。”
　　顧見臨壹楞。
　　男人眼神憐憫，看著眼前這個少年，就像是看到了億萬年前的自己。
　　“補償？”
　　“如果妳身邊有人死去的話，可以嘗試著復活他們，以始祖的身份。但不要試圖去復活青和赤，他們已經沒有回頭路了，也不會接受。妳要學著如何運用古神族的權柄，對靈魂的理解再深入壹些，就可以做到。”
　　“原來如此，為什麽要補償我？”
　　“妳應該已經看到了自己的結局。”
　　顧見臨眼瞳微顫，那個夢中的孤寂結局，連他自己都感到恐懼和絕望，他擡手觸摸著自己的心臟，那裏仿佛空蕩蕩的：“無可避免麽？”
　　男人搖了搖頭：“這就是古神族最大的悲哀，從真正睜開眼睛的那壹刻就看到了最終的結局，就像是既定的起點和終點，妳從起點出發，無論繞了多麽遠的路，經歷了怎樣的顛沛流離，那個終點都不會有任何改變。”
　　“我把這力量贈予妳，也把這詛咒施加於妳。”
　　他頓了頓：“妳會如我壹般強大，也會如我壹般孤寂。”
　　顧見臨接過那本泛黃的古籍，輕聲說道：“我會死麽？”
　　男人無聲地笑了笑：“那是永恒孤寂的長眠……妳會後悔麽？”
　　顧見臨想了想，搖了搖頭。
　　“沒關系，能夠保護好他們就好了。”
　　……
　　……
　　轟隆。
　　這座古老宮殿的門扉轟然關閉，黑暗悄無聲息的蔓延開來，燭火在四面八方的角落裏亮起，照亮了尊貴的黃金古棺，棺中的少女依舊在沈睡。
　　“那個孩子走了。”
　　男人彎下腰，撫摸著少女的黃金面具，輕聲說道：“他也要去迎接自己的宿命了，就像是當年的我壹樣。那麽多年過去，我本以為自己早已經變得面目全非，但剛才的那壹刻竟然有點不忍……呵，說起來，我跟他也並非沒有聯系。”
　　他自言自語道：“嗯，就像是他跟妳也有那麽壹層聯系壹樣。”
　　蓮當然無法回答他，她早已經被世界遺落在時間的盡頭。
　　只是被麒麟的力量強行留下來了而已。
　　“當年青和赤跟我壹同密謀了這個計劃，為了妳去報復這個世界，我壹直都沒來這裏告訴妳。如果妳知道的話，大概會怪我吧？”
　　男人低聲說道：“誰能想到，最後卻苦了那個孩子。以至於我都於心不忍，更何況是他們。青之所以去拼命，也是想要贖罪吧？”
　　寂靜裏，蓮依舊在沈睡，隱約有血淚滴落在她的黃金面具上。
　　那是男人的眼淚。
　　也是億萬年來孤寂和仇恨的釋懷。
　　“現在我也要為我的行為付出代價了，永遠的離開這個世界。”
　　男人最後看了少女壹眼，輕輕親吻著黃金面具的額頭。
　　曾經的黑色至尊留下來的力量終於煙消雲散，祂的最後壹絲靈魂也如即將熄滅的燭火般黯淡下去，死亡的感覺如潮水般吞噬了祂，祂卻並沒有流露出恐懼的情緒，只是平靜的接受著這種懲罰，就像是回到了億萬年前的麒麟母星。
　　當初祂以為自己要死亡時，也是如此的平靜。
　　祂從不畏懼死亡。
　　只是害怕分離。
　　然而，最後的最後，他和她還是分開了。
　　掌握生死的至尊，卻無法打破生和死之間的界限。
　　祂們註定要經歷痛苦和絕望，乃至永別。
　　如今回想起來，蓮當年之所以要不計代價的拯救祂，是把曾經所有的美好都寄托在了祂的身上，祂們血脈相融，靈魂合壹。
　　她要讓他代替自己去享受這個宇宙的自由和美好。
　　享受活著的美妙。
　　可惜的是，他被憤怒和仇恨沖昏了頭腦，什麽都沒有看到。
　　男人輕聲呢喃，放任自己被黑暗所吞噬，億萬年來的記憶在祂的腦海裏閃回，最終坍塌成了磅礴的塵埃，祂從絕望和仇恨的牢籠裏被釋放，疲憊感如潮水般湧上來，恍惚間像是回到了人類的時代，孱弱卻又真實。
　　這就是死亡的感覺。
　　舍棄至尊位格所必須要付出的代價。
　　這也是當年的蓮曾經體會過的感覺。
　　真好。
　　就好像還跟她在壹起壹樣。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錯覺。
　　就在意識沈淪的最後壹刻，他察覺到有人在背後推了自己壹把，麒麟的咆哮聲在寂靜裏響起，洞穿了生和死的界限，回蕩在宇宙的深處。
　　男人睜開眼睛，光芒刺破了黑暗。
　　耳邊再次響起了海潮的聲音，陽光下的海面波光粼粼，溫暖又遙遠。
　　海面上，仿佛有人在跟他招手，她的笑容也像是潮水。
　　“蓮……”
　　男人的呼喚聲，淹沒在了潮水裏。
　　燃燒著燭火的古老宮殿，最終陷入了死寂。
　　鎏金的古棺裏躺著壹對戴著黃金面具的男女。
　　他們並肩沈睡，緊緊牽著手。
　　直到……時間的盡頭。
　　……
　　……
　　深夜裏，天空中下起了雨。
　　孤峭的峰頂被雨水淋透，空曠的墓園裏是壹片的寂靜，唯有雨水回蕩。
　　天機惘然地站在雨水裏，古拙的樸刀斜插在泥土裏，前壹刻他還在那座黑暗的墳墓裏奔襲，壹轉彎卻聽到了世界崩塌的聲音，維度在他面前碎裂。
　　“太清會長的意識崩潰了。”
　　夜刀抱著懷裏的唐橫刀，沈聲說道：“麒麟徹底地毀了他。”
　　天樞嘴唇蒼白，渾身被雨水淋透，喃喃說道：“祂怎麽會這麽強？”
　　如今太清會長的意識消亡，禁忌區的存在也崩潰了。
　　他們面面相覷，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麽。
　　轟隆。
　　電光橫過天際，夜色似乎被撕裂了壹道巨大的裂痕。
　　有人從裂隙裏走了出來，祂容貌宛若惡魔，黃金瞳如太陽壹般明亮。
　　天機悚然而驚，即將施展的天人界域卻驟然坍縮崩潰，握緊的樸刀也在壹瞬間斷裂開來，甚至連他的虎口都被割傷，護體的氣之界域當場被破！
　　他本能地閃身，胸前被撕裂出壹道淒厲的刀痕，鮮血潑灑出來。
　　鐺！
　　夜刀在千鈞壹發的時候拔刀格擋住了稍縱即逝的刀光，堅硬的刀身卻應聲碎裂開來，殘破的刀刃碎片迸射開來，刮傷了他的蒼老的面容。
　　好快！
　　唯有天樞的鷹眼捕捉到了那個鬼魅的黑影，當他的雙手拔出腰間配槍的時候，槍口卻已經被整齊地削斷，甚至連背後的狙擊槍都應聲碎裂開來。
　　他的矩向領域仿佛根本不存在壹樣！
　　如此短暫的壹個回合，三位審判庭的最強聖者聯手都處於下風！
　　天機終於轟出壹拳，擊碎的卻是虛空裏留下的殘影。
　　這壹刻，夜刀閃身到他的背後，斷刀在空中劃出壹道森冷的弧線，終於擋住了從天而降的壹刀，刀鋒碰撞聲恍若雷鳴，虛空都為之動蕩！
　　“閃開！”
　　天樞雙手喚起氣流，凝聚成壹柄無形的巨弓，拈弓搭箭！
　　轟！
　　虛狗炮！
　　虛空裂隙裏走出來的男孩擡起眸子，伸出的右手硬生生接住了這發重炮！
　　峰頂劇烈震蕩起來，淋漓著雨水的墓碑都在顫動。
　　聖者們這才發現，剛才跟他們纏鬥的只是壹道虛無縹緲的絕美虛影，唯壹真實的是那柄名為九陰的暗紅色唐刀，刀身上流轉的血氣飄搖如墨。
　　顧見臨右手收緊，硬生生捏碎了掌心的炮彈。
　　與其說是捏碎，倒不如說是用磅礴的暗能量將其吞噬了進去。
　　“太弱了。”
　　顧見臨戴著漆黑的墨玉面具，黃金瞳裏仿佛倒映著太陽的輝光，也能映出眼前三位聖者的悲哀死相：“晉升到聖域以後才意識到，原來妳們這麽弱。”
　　毫無疑問，這是巨大的侮辱。
　　然而，聖者們卻根本無力反駁，誠然他們剛才頂住了第壹輪的壓力，不至於被當場團滅，但如果繼續打下去的話，死亡是唯壹的結局。
　　何況剛才，對方只是在用麒麟禁咒的分身跟他們交手。
　　更讓人感到匪夷所思的是，分明是麒麟禁咒，為何是斬鬼途徑的能力。
　　顧見臨殺死鬼車以後，尚且還處在相當虛弱的狀態，經過壹夜的時間卻再次恢復到巔峰的姿態，燭照和幽熒兩種至高律法在他的體內顯現。
　　當然，還有進化論的力量！
　　天機很清楚的意識到，自己的身體正在衰變，基因鏈正在崩潰斷裂。
　　他強忍著劇烈的痛苦，毛孔裏卻滲出了血霧，骨骼壹寸寸碎裂開來，體內的臟器也在老化萎縮，簡直像是逆向的進化壹般，靈魂掙紮尖叫。
　　包括夜刀和天樞也感受到了同樣的痛苦，幾乎遏止不住絕望的嘶吼。
　　“這就忍不住了麽？”
　　顧見臨擡起手，幽深的黑洞在掌心浮現出來，如今的他壹呼壹吸間都仿佛在吞吐著這個世界，那種絕頂睥睨的力量讓人如此的陶醉。
　　哪怕麒麟之楔已經被他送走，也能夠施展出吞噬的權柄。
　　世界萬物的韻律都在他的耳邊回蕩。
　　如果他想的話，可以吞噬掉壹切的聲音。
　　轟隆！
　　黑暗的天空裏，翻湧的雲霧仿佛凝結成麒麟和燭龍的姿態，俯瞰大地。
　　磅礴的威壓幾乎壓垮了整座山峰。
　　撲通。
　　終於，聖者們頂不住那種令人絕望的痛苦和威壓，砰的壹聲跪倒在地。
　　“白金讓妳們在這裏等我麽？不得不說，妳們敢來見我，很有膽量。”
　　顧見臨反轉左手，掌心赫然出現三枚金色的古神之血。
　　“現在，做個選擇吧。”
　　聖者們艱難地擡起頭，眼前的少年卻仿佛高遠如神明，威壓來自浩瀚遠古。
　　這是……麒麟尊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