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夔龍始祖

　　顧見臨聽到那個名字，再次陷入了沈默。
　　陳伯均笑呵呵地解釋道：“他老人家可是惦記了妳很多年了。只不過我們當初都懷疑，妳們家族的詛咒，或許可以用過當個普通人的方式來規避。所以壹直以來，都沒什麽人靠近妳們，生怕妳壹不小心就覺醒了。”
　　“這其實是很難的，因為歷史上妳們家族無壹例外都是升華者，我聽妳父親說，他二大爺的表叔的堂哥，也想通過這種方式規避詛咒，直到三十九歲都沒有覺醒。結果就在四十歲生日的前壹天晚上，蹲個坑的功夫就穿越了。”
　　他攤開手：“等第二天，人就被拉去火葬場了。”
　　顧見臨眼角微微抽動。
　　“關於詛咒的事情，妳也可以多問問槐老先生。”
　　陳伯均說道：“槐老先生是唯壹能夠幫助妳的人。”
　　顧見臨嗯了壹聲。
　　“還有壹件事，雖然槐老先生的意思是，還是希望妳繼續留在協會，加入我所在的歐米伽序列。但我覺得，現在的妳或許對協會很失望。”
　　陳伯均問道：“妳還想繼續留在協會麽？我得提醒妳，歐米伽序列和審判庭是完全不同的兩個部門，我們負責戰爭，而他們負責……妳懂的。”
　　顧見臨沈思了片刻，雖然以太協會給他留下的感官很差。
　　只是不得不承認，協會裏還是有很多的好人。
　　顧見臨得到了青之王的認可，確實是可以壹走了之。
　　可他覺得，這是逃避。
　　因為除了牧叔之外，或許還有很多這樣的可憐人。
　　更何況，他現在掌握了力量，完全可以從在內部做點事情。
　　有些人，人墮落了，但心沒墮落。
　　還有的人，人沒墮落，但心墮落了。
　　顧見臨擁有古神的力量。
　　還擁有古神之血。
　　如今他還學會了精神控制，完全可以做很多，以前做不到的事情。
　　外部的打擊效率，遠遠比不上內部的崩潰。
　　更何況他還只是剛剛步入超凡的世界，還有很多東西都沒有見過。
　　小學老師都教過，人壹定要腳踏實地。
　　多學，多看，多見證。
　　假如顧見臨沒有來到黑雲城寨，他就了解不到避難所裏的那些人的苦難。
　　“我會留在協會。”
　　他認真說道：“我該得的東西，沒必要因為壹些垃圾而放棄。”
　　“很好，我喜歡妳的這種銳氣。”
　　陳伯均贊賞說道：“我知道妳現在對以太協會很不滿，但這壹切都是因為我們內部的派系出現了失衡。越大的組織，越容易腐朽，越會出現不同的聲音。”
　　顧見臨學過歷史和政治，明白這個道理。
　　“每壹代的歐米伽，就是改變的契機。”
　　陳伯均認真說道：“總會長時日無多，她會在臨走前培養出壹個最強的接班人，目前內定的人是審判庭的最高領袖，萊茵。包括守夜者的領袖凜冬，之前也在競爭這個位置。妳們這壹代的歐米伽，倘若能在麒麟仙宮裏壹飛沖天，也不是沒機會。”
　　顧見臨若有所思。
　　“麒麟仙宮開荒在即，全世界的歐米伽都會匯聚到峰城。”
　　陳伯均起身，說道：“歐米伽序列是壹個很大的舞臺，我希望妳能夠大放異彩。哪怕妳覺醒時間較晚，但也可以厚積薄發。比如給妳守夜的那位公主殿下，她的位階在她的刻意壓制下也不高，近期才準備晉升四階，但是她卻是下壹任總會長的有力競爭者。”
　　顧見臨微微壹楞：“公主殿下？”
　　“來自北方劍冢，白雪皚皚的古老宗派，高傲清冷的公主殿下。”
　　陳伯均指了指窗外：“青之王當年想收她為徒，差點跟白銀之王打起來。”
　　顧見臨扭頭，望向窗外的寂寥夜色。
　　伴隨著直升機的轟鳴聲，螺旋槳翼切裂了漫天的風和雨，馳騁遠去。
　　機艙裏隱約有白發飛揚，投來傲慢的壹撇。
　　“總會長中意的名單裏，這位公主殿下是年紀最小，位階最低的。只是因為某種原因，很多幕後掌控世界的家族和升華者組織，都想要投資她。”
　　陳伯均笑道：“我也不知道她為何會關註妳，總之好好把握。”
　　顧見臨總覺得這人誤會了什麽。
　　而且有些奇怪的是，競爭總會長位置的應該都是九階左右。
　　雷霆只有三階，不知為何也會入選。
　　“我該走了，協會裏有些事情還需要整頓，我還得去跟審判庭掰扯掰扯。”
　　陳伯均眼神沈靜下來：“對了，有件事想問妳。”
　　顧見臨平靜說道：“請講。”
　　陳伯均問道：“這個世界上的善惡總量總是平衡的，如果妳執意要在這條路上走下去，妳會見到更多的不公，妳不能為所有人出頭，也沒辦法鏟除掉所有的惡，那妳這麽做的意義，又是什麽呢？”
　　顧見臨想了想：“需要意義麽？”
　　陳伯均壹楞。
　　“我這次站出來，是為了壹個父親的尊嚴，為了壹個小女孩的善良，為了那些避難所的人的隱忍和克制。或許，也不全是為了他們。”
　　顧見臨輕聲說道：“我只是……不想姑息那個懦弱的自己。”
　　陳伯均嘆了口氣：“真是自負啊。”
　　“這是我自己的事情。”
　　顧見臨沈默了許久，忽然說道：“其實，我也有壹個問題。”
　　陳伯均挑眉：“嗯？”
　　顧見臨認真問道：“海底地宮裏的那個東西，真的是壹尊始祖麽？”
　　陳伯均想了想：“妳是青之王的看中的學生，告訴妳也無妨。雖然具體還不能確認具體的身份，但可以肯定是燭龍氏族的始祖，存在的目的或許就是看守麒麟仙宮最深處的麒麟尊者。”
　　顧見臨皺眉問道：“您跟祂交過手，都沒看清？”
　　“是的，這也是我的能力不足，沒法接近他的本體。”
　　陳伯均苦笑說道：“雖然祂不知道被誰重創，不復巔峰。但祂正在瘋狂的想要恢復實力。如果不出我所料，祂應該還轉化了幾個神侍為他做事，接下來還有的忙。”
　　真可惜，這都不死。
　　顧見臨沈默片刻後說道：“我在地宮裏的還看到了很多蠱蟲。”
　　陳伯均眼瞳微縮：“我知道了。”
　　顧見臨猶豫了壹下，從病床前隨手拿了紙和筆，在上面認真做著速寫。
　　“麒麟仙宮裏的那個始祖，我見過了。”
　　他認真說道：“我曾經側寫出了鬼車始祖的樣子，所以我覺得我不會看錯。”
　　陳伯均接過這副速寫，露出了極其凝重的神情。
　　“我知道了，還有什麽別的需要嗎？”
　　顧見臨想了想：“如果可以的話，還真有。”
　　……
　　……
　　黎明時分，暴風雨洗過的天空如海般純凈澄澈。
　　病房的玻璃窗上映出朦朧的雲影天光，壹縷陽光落在隨風浮動的窗簾上，在潔白的病床上投下壹片陰影，光和暗如此協調，安寧。
　　顧見臨站在病房裏，臉色蒼白得像是壹個幽魂。
　　房間裏有兩張病床，被白色的簾子隔開。
　　牧叔渾身纏繞著繃帶，像是個木乃伊壹樣，連接著各種線纜，旁邊的儀器上顯示的數據倒還算正常，確實渡過了危險期，只是很虛弱。
　　菀菀則蜷縮在病床上，渾身被被子裹了起來，只露出壹張稚嫩可愛的小臉，還有掛在脖子上的紫羅蘭色的水晶吊墜。
　　她像是個小貓壹樣，不知夢到了什麽，瑟瑟發抖。
　　或許是今天的事情嚇得她了，以至於做了噩夢。
　　這時，菀菀忽然動了壹下，露出了傷痕累累的小手。
　　顧見臨楞住了。
　　“那是什麽？”
　　陳伯均站在旁邊，明顯也楞了壹下。
　　顧見臨沒有說話，因為他也不知道該說什麽。
　　菀菀的手裏，緊握著半截殘破的木雕，視若珍寶般貼在胸口。
　　她到現在還記著自己的承諾，在等著那個回不來的男人回來。
　　真不知道在那種情況下，她是怎麽把這個碎了的木雕撿回來的。
　　顧見臨可以替她報仇，也能幫她狠狠地出氣，殺光那些欺負他的人。
　　甚至以牙還牙，踩爆對方的狗頭。
　　就像是那個垃圾踩碎了那個小木雕壹樣。
　　然而小姑娘受到的傷害，那麽長時間的心血，連帶著她的自尊和善良，都被踐踏了。
　　而她沒有傷害任何人，卻見到了人性裏最醜陋的壹面。
　　這個傷害是無法彌補的。
　　顧見臨仔細看過那個木雕，完全就是她自己手工制作的，沒有其他任何人幫忙，因為這是她承諾過的，要自己送出去的禮物。
　　她年紀小，根本不懂雕刻，手又有點笨。
　　或許中間不知道雕壞了多少個，才能弄出來這麽壹個勉強有個人模樣的。
　　顧見臨甚至都能想象到，她在黑暗的地下室裏，借助煮飯時的火光，拿著雕刻刀在木雕上修修剪剪的笨拙模樣，甚至時不時還會弄傷了手。
　　為什麽只有在煮飯時的時候才回去做那個木雕呢，因為火光在那個避難所裏是稀缺資源，她的火柴本來就不剩下多少了。
　　“我爸爸對她來說，真的是很重要的人吧？”
　　顧見臨輕聲說道。
　　“或許是吧。”
　　陳伯均揉著眉心，嘆了口氣：“我想想辦法，可以去申請壹件神話武裝……”
　　……
　　……
　　當菀菀從睡夢中清醒過來的時候，慌張地起身。
　　她以為自己還在黑雲城寨，被燃燒的大火吞噬，看著家人被迫害，被殺死。
　　尤其是父親渾身染血被鎖鏈釘在地上的壹幕。
　　宛若夢魘般籠罩著她。
　　然而當陽光落在她的臉上時，她楞住了。
　　這是雨後初晴的陽光，落在她的小臉上，暖洋洋的。
　　精致的病房被陽光渲染成了美麗的金色。
　　生命中的六年裏，在所有的記憶中，這是她第二次見到陽光。
　　牧鋒就躺在旁邊的病床上，渾身裹得像是個木乃伊壹樣，呼吸均勻。
　　這是怎麽回事？
　　菀菀眨動著靈動的眸子，忽然楞住了。
　　床頭櫃上，那個屬於她的木盒子已經找回來了。
　　火柴盒，雕刻刀，蝴蝶發卡，指南針，破舊的玩具熊。
　　除此之外，還壹件嶄新的粉色小衛衣放在旁邊。
　　她從沒見過這麽新的衣服。
　　菀菀忽然低頭望向自己的手掌心。
　　那個被踩碎的木雕不知何時已經復原如初了，陽光落在那張醜醜的臉上。
　　仿佛在對著她微笑。
　　……
　　……
　　魔都，深空總部。
　　這座隸屬於以太協會的大廈頂樓，漆黑的會議室裏亮起了無數道光屑凝聚的虛影，無壹例外都是維護現實世界秩序的升華者，也是人類世界的基石。
　　總會長，守護人類傳承的六位神將，以及管理內部事務的督察局。
　　兩位副會長，還有各自麾下的審判庭和守夜者。
　　以及峰城十三位轄區的部長。
　　幾乎都是維護人類世界秩序的基石。
　　但是現在，他們都在註視著會議室裏少女，沈默不語。
　　“總之，關於海底地宮的事件，我能給出的情報就這麽多。”
　　唐綾坐在辦公椅上，並沒有表現出對這些人有多麽的恭敬，只是低著頭擺弄著手機：
　　“因為守門人離開了海底地宮，這些年有不少人從維度裂隙裏進入了麒麟仙宮，因此古神界裏的壹些東西也可以被觸發蘇醒，甚至有可能接觸到了外界的信息。”
　　“這對麒麟仙宮的開荒而言，並不是什麽好事。畢竟妳們壹直都覺得，人類和古神族交戰的優勢就在於，人類社會的文明在不斷更叠。”
　　“至於黑雲城寨裏的意外事故，我只能說嚴家的垃圾該死，被他們招攬的那幾個隊長也該死。這種人利欲熏心，本身也沒什麽能力，只是壹些蛀蟲而已。”
　　“我並不覺得殺了他們有什麽錯，更何況還是壹批畸變者。”
　　這位公主殿下的態度相當傲慢，仿佛絲毫沒把在座的高層們放在眼裏。
　　以太協會的高層們保持著沈默。
　　“審判庭的行事風格讓人格外不爽。”
　　唐綾擡起美眸，冷聲說道：“牧鋒前輩的案子，需要得到的是公正的調查和審理，而審判庭的行為已經觸犯到了我的底線，既然這件事發生在我的眼前，我就不會視而不見。”
　　她頓了頓：“尤其是李青松，我希望他能活到我晉升六階的那天。”
　　大不敬。
　　如果有其他不知情的調查員在這裏，壹定會驚的汗流浹背。
　　區區壹個小輩，竟然敢這麽跟高層們說話。
　　只不過，如果妳了解她的背景，就不會覺得有什麽奇怪的。
　　唐綾也是世家出身，家族背景實力並不強，但她的師承很可怕。
　　劍冢。
　　劍冢的主人，是白銀之王。
　　當代的天災之壹。
　　再加上總會長對她青睞有加，有意把她當做接班人來培養。
　　因此這也就養成了她如此傲慢囂張的性格。
　　“雷霆說的沒錯，大家都心知肚明，絕大多數加入我們的秩序，都不是為了給人類世界做貢獻，而是為了自己的晉升。像嚴家這種家族，就是純粹為了利益的蛀蟲而已。”
　　“我們允許有人得利，但不能允許廢物腐蝕我們的秩序。”
　　“審判庭這次做的過火了。”
　　“審判庭做的過火？妳們怎麽不說，那個孩子不問而誅？”
　　“那種情況下，也沒有審問的余地了吧？事實勝於雄辯，更何況青已經出面。”
　　只要壹提到青之王，以太協會的高層們便陷入沈默。
　　壹位來自守夜者的老人感慨道：“說起來，槐蔭已經很多年沒有再收徒了吧。”
　　“催命符而已，被青看上的人，能活多久？”
　　有人冷哼壹聲：“本來顧家的詛咒就那麽的邪門，那個少年的生命就只有四十歲，現在被青這個瘋子給看上了，能活過二十歲都嗆，真是個倒黴蛋。”
　　審判庭的壹位聖者漠然說道：“青之王有天譴束縛，不必擔心。萊茵大人已經派人前往峰城，屆時會問問他到底是什麽意思。”
　　會議室裏寂靜如死。
　　唐綾以手托腮聽著高層們的對話，微微瞇起美眸。
　　半響。
　　總會長威儀寒冷的聲音響起：
　　“青的事情不要再提，現在我要知道麒麟仙宮裏那位始祖的身份。”
　　以太協會的高層們面面相覷。
　　“抱歉，總會長。”
　　終於有人硬著頭皮說道：“我們沒能占蔔到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