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壹十章 上下不分

　　雲夢城位於洛州東澤湖之畔。
　　東澤湖是月國南部最大的壹個淡水湖，周圍毗鄰四城十二縣，水道縱橫程度更超過洛州，物產豐富，風景優美，亦是壹處魚米之鄉。
　　在東澤湖的中央有座大島，叫火花島，周圍是十八裏雁蘆蕩，灘塗眾多，往來船只不小心就會陷入其中，也因此誕生了有名的燕陵水匪，也就是東澤水盜。
　　燕陵水匪以火花島為中心，十八裏雁蘆蕩為緩沖，縱橫於灘塗之地，往來於四城十二縣，來去逍遙，憑借優渥水性在這片土地上肆意縱橫，成為花州壹帶有名的匪盜。
　　而其首領盧少揚，更是赫赫有名的化境強人，手下八百水匪，高手雲集，有十三位強手輔助，號十三太保。
　　雲夢城，就是距離火花島最近的壹座城市。
　　清河碼頭。
　　壹艘艘大船靠岸，碼頭上的搬夫們已開始等待著搬貨的機會。
　　曹希榮穿著壹身長袍，提著鳥籠，悠悠閑閑的來到碼頭，就看到幾名手下正在給搬夫們發號牌。
　　只有拿到號牌的人，才有資格去搬貨。
　　見到曹希榮過來，那發牌的壯漢忙起身，恭敬道：“老爺子。”
　　不僅是他，附近所有的監工，搬夫，紛紛放下手中的活計行禮。
　　“唔，做妳們的事吧，莫要誤了妳們。”曹老爺子微笑著慢條斯理的揮了下手。
　　曹老爺子壹向大度，見了他不行禮的，也不過是抽三鞭子的小事，但口中永遠都是“莫要誤了妳們”。
　　早有手下搬了壹把躺椅過來。
　　曹希榮施施然坐下，看著船上密密麻麻的往來人等，只覺得這裏的每個人都如那稻田裏的水稻，郁郁蔥蔥，好壹副壯觀景象，心中滿是愜意。
　　若不是他看到了壹個人，今天本應當是個好心情的。
　　歸小貓壹路蹦蹦跳跳的過來，紮了兩條小辮子，穿著壹身簡單的黃色小花衫，看起來就像個鄰家小姑娘。
　　但當她出現在曹希榮的面前時，曹希榮的眼神卻仿佛看到了壹頭噬人的猛獸。
　　幹巴老臉驟然緊鎖，人都開始微微顫抖起來。
　　歸小貓就這麽走過來：“餵，曹老頭，好久不見啊。”
　　“大膽！”旁邊漕幫的幫眾已紛紛呼喝起來。
　　曹希榮連忙止住，顫顫巍巍的起身：“少小姐？”
　　歸小貓眼睛微微壹瞇，湊到老頭面前：“好久不見，妳日子過的挺逍遙啊？這黑白兩道通吃的日子，過的滋潤呢？”
　　曹希榮忙道：“這話說的，還不都是托了少小姐和令師尊的面子？”
　　歸小貓臉壹沈：“別提我師父那個混蛋。”
　　曹希榮忙低頭：“是，是！不提，不提。不知少小姐這次過來……”
　　歸小貓看看他左右，曹希榮忙道：“妳們都散開。”
　　引著歸小貓往壹旁去。
　　歸小貓道：“我要見盧少揚。”
　　曹希榮壹怔：“妳見他作甚？”
　　歸小貓哼道：“廢話這麽多幹什麽？妳告訴他，本姑奶奶來了，讓他把南屏城的船，糧，還有人，都給我放回來。”
　　曹希榮微怔，終於明白：“聽說前些日子，少主和少小姐跟了卓君彥？原來這是真事？”
　　歸小貓嗆聲：“什麽我們跟他？那卓君彥就是我們的家臣。如今我哥已是洛州鎮撫使，不久前更是大敗鳳陰候呂棟朝。沒想到壹切正好的時候，妳們這邊竟然出了問題。簡直是給本小姐丟臉！行了，現在什麽都別說，妳去通知盧少揚，讓他來見我。”
　　曹希榮微微滯了壹下，點頭道：“好，我這就通知盧少揚，還請少小姐回府壹坐。”
　　歸小貓也不客氣，徑自跟著曹希榮而去。
　　就在歸小貓入府的同時，雲夢城外，壹支數量多達六七十人的隊伍也在緩緩入城。
　　杜止水和沈正源騎在馬上，旁邊是女眷車輛，後面跟著兩輛拉貨的車，車上擺滿了箱子，後方是壹群趕著車的車夫與護衛，只是每個人看起來都目光炯炯，面容整肅。
　　過了邊檢後，車隊來到碼頭附近。
　　沈正源指著碼頭道：“這個碼頭就是漕幫負責的。漕幫在這裏的掌事人叫曹希榮，妹妹多半是來找他了。”
　　旁邊羅小洛已道：“何力！”
　　後方壹名大鼻頭男子已然步出，鼻子嗅著空氣，嗅了壹會兒，又拿出塊汗巾來嗅了幾下，繼續對空嗅著，然後點頭道：“剛來過。”
　　他是未央殿的人，是羽未央在擴張期間找來的壹位異人，天生獵犬級的鼻子，最擅追蹤之術。
　　這刻何力四處看看，往前走了幾步，指向壹處方向：“往那邊去了。”
　　眾人便壹路追索，壹直來到壹處大宅附近。
　　看著上面的曹宅二字，眾人明白，歸小貓這是進了曹希榮的府邸。
　　沈正源便要上前叩門，羅小洛卻攔住他：“等壹下，咱們先離開這裏，不要進去。”
　　“為什麽？”沈正源急了。
　　羅小洛也不回答他，直接帶著人往回走。
　　沈正源叫道：“站住！我是行主！”
　　羅小洛停下腳步，回頭看看他，微微壹笑：“沈行主好。”
　　然後繼續向前走。
　　又哪裏將他這個行主放在眼中了？
　　沈正源氣結無奈，終還是杜止水勸他：“想開些，這次的事小洛做主。他既然這麽做，自然有他的道理。”
　　沈正源看看杜止水：“妳也是有妹妹的人，妳應該懂的。”
　　杜止水苦笑：“我當然懂，但沖動可解決不了問題。”
　　杜萱靈更是從馬車中探出頭來：“他是對的。”
　　“妳說什麽？”沈正源愕然看杜萱靈。
　　杜萱靈微帶滄桑的表情卻只是壹笑，也沒再說什麽，又坐了回去。
　　車馬掉頭，眾人離去。
　　車隊在曹宅附近找了壹家客棧住了進去。
　　將車馬停好，眾人都安頓完畢。
　　沈正源和杜止水過來，就見羅小洛，耿大彪，嬰寧還有杜萱靈都已在羅小洛房間了。
　　羅小洛此刻就站在窗口眺望，壹邊看壹邊搖頭：“這裏視野不好。立羽！阿水！”
　　江立羽和另壹名年輕士兵從外面進入。
　　羅小洛壹指遠處：“曹宅對面有間茶樓，妳和阿水去那裏，把樓上包下來，然後盯住那邊的動靜，讓阿水用無人機把曹宅的地形都拍下來！”
　　“明白。”兩人離去。
　　羅小洛轉回身，看了眼沈正源道：“把門關上。”
　　沈正源無奈，只好把門關上，落座。
　　羅小洛也不客氣，直接道：“沈行主，我尊妳是行主，無事之時，我會盡量聽妳的。但現在是軍事行動，按主公的命令，這次的軍事行動由我負責，所以妳得聽我的，我不希望再發生剛才那樣上下不分的事。”
　　我上下不分？
　　沈正源無奈，卻只好點頭：“行，我知道了。”
　　羅小洛已繼續道：“我之所以不過去，是因為沈行主妳自己說過，這裏的人不可信任。主公曾教導，在面對未知的情況時，首先要從最壞的情況考慮問題。所以我假設曹希榮不可信，歸小姐有危險！”
　　“那就應該立刻去救她！”沈正源道。
　　羅小洛止住他：“別著急。就目前的情況看，曹希榮顯然沒有立刻翻臉。他把歸小姐帶回府邸，這意味著他多半還沒想動手。因為很少有人會選擇在自己的家開殺戒，而且這更容易暴露自己。”
　　“現在的問題是，我們並不知道妳們和曹希榮甚至盧少揚有什麽關系。妳不說，我不好強問，所以只好根據自己知道的情況做分析。如果有什麽不對，妳可以提醒我。”
　　“歸小貓在走的時候非常自信，再加上妳之前承認彼此有關系，那我想，歸小姐應該是認為她可以掌控曹希榮，甚至於盧少揚的。也就是說，明面上妳們應該還有些威懾力。這也是我為什麽判斷曹希榮他們不會立刻出手的原因。在這種情況下，如果我們過去，事情反而可能會更加糟，不利於事情的解決。甚至就連歸小姐都認為，是我們的過來，耽誤了她的事。”
　　羅小洛滔滔不絕的說著，頭腦清晰，權衡利弊，分析得當，將所有情況都道出。
　　就連杜萱靈都支持他：“是的，如果曹希榮因此產生誤解，那事情反而不好，可能會讓歸小姐更加危險。”
　　羅小洛很滿意，給了杜大小姐壹個微笑。
　　是這樣嗎？
　　也許是，也許不是！
　　畢竟壹切都只是分析。
　　是建立在信息不全基礎上的分析。
　　但是沈正源明白了。
　　羅小洛就是故意這麽分析的。
　　他就是在逼自己，逼自己說出實情！
　　妳不說真相，我就只能瞎猜。而我瞎猜的結果就是：我進去了她才有危險，我不進她反而沒危險。
　　理由對不對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有了不行動的借口！
　　羅小洛跟隨卓君彥這麽長時間，也學會了他的手段——卓君彥素來就是，但凡能用強逼解決問題的，就不帶用懷柔的。
　　而從羅小洛的角度考慮，他也確實有必要問出真相。
　　壹方面，優秀的部下就不應該對主公有太多的隱瞞，沈正源這個皇帝私生子顯然還沒弄清楚自己的身份，竟然還遮遮掩掩，他真以為自己可以壹直糊弄下去？另壹方面，完美的行動也確實需要足夠的信息。
　　卓君彥可以我不在乎。
　　因為他夠強，強橫的武力可以碾壓壹切。
　　也因為他是主公，他抓大局，略小節，千頭萬緒無需管，壹心只抓核心事。
　　羅小洛是下屬，抓不了大局，便必須抓小節。
　　所以卓君彥不在乎的，恰恰是他必須在乎的！
　　最後也是最重要的壹點：
　　這次過來卓君彥可是說了，任務可以失敗，人不能有事。
　　也就是說：在卓君彥眼裏，歸小貓的命沒有他的五十個精英特戰隊員的命值錢。
　　羅小洛若是連這個都不明白，那就算救回歸小貓都屬於戰略性失敗。所以在不了解具體情況的基礎上，羅小洛是斷然不會隨意出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