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萬事皆空

　　惑心環破碎，杜止水進入的壹刻，時間仿佛暫停了壹般，卻又對每個人都有著不同的意義。
　　靳無心等人同時發出解脫的歡吟。
　　這壹刻，他們的眼神徹底清朗，不再受惑心環的控制，他們的臉上也同時出現了欣喜與悲哀雙重情緒。
　　欣喜於自身的解脫，悲哀於心醉之人的沈淪。
　　愛，依然是存在的，只是恢復了底線。
　　於是心情矛盾，無以復加！
　　羽未央則如只受驚的小兔子，蜷縮在壹角，悲傷的看著杜萱靈。
　　她的心中，擁有的唯只是無盡的悲傷與絕望。
　　卓君彥的眼前則是畫面再變。
　　代表著異寶的壹欄終於打開，這讓他很滿意。
　　他也成為在場中唯壹露出笑容的人。
　　這笑容在這刻顯得如此詭異，壹如殘忍之人對世間壹切的冷漠與不屑。
　　杜止水望著自己的妹妹。
　　他壹步步走過去抱住杜萱靈，顫抖著呼喚：“萱靈……”
　　杜萱靈衰老的仿佛壹個行就將木的老人，但她還沒有死。
　　滿面的皺紋望著杜止水，她沙啞著嗓子：“哥哥。”
　　這聲音把她嚇了壹跳，她看著自己蒼老枯槁的手，絕望尖叫起來：“不……不……”
　　杜止水壹把將杜萱靈抱在懷裏，死死捂住她的眼睛：“別看！別看！這都是夢，壹切都會過去的。”
　　杜萱靈拼命的想要掙紮，杜止水心壹橫，幹錯壹個手刀落在杜萱靈頸子上，將她打昏過去。
　　他抱著杜萱靈瞪卓君彥。
　　卓君彥嘆息：“妳知道妳妹妹做了什麽？妳不會是心甘情願讓她用妳測試的吧？”
　　杜止水沒有回答，他顫抖著撫摸妹妹的臉。
　　語聲淒楚：“她還小，她只是想為杜家做些事……她不壞，只是有些倔強……”
　　眼中壹抹淒涼，悲辛何處訴說，杜止水便如傻了壹般，癡癡呢喃著。
　　卓君彥輕嘆：“她選錯了方式。”
　　“閉嘴！”杜止水大吼：“卓君彥妳是什麽好人嗎？妳動輒殺人，肆意破壞，妳是什麽好東西？俠以武犯禁，而妳們，連俠都不是！妳們就是壹群敗類，惡棍，混蛋！”
　　卓君彥搖搖頭：“我沒說過我是好人，但我也沒殺過無辜。”
　　靳無心面色鐵青：“我靳無心更沒幹過傷天害理的事……至少今次之前，是這樣。”
　　杜止水吼道：“可妳是捕頭！妳配嗎？妳配的上妳那身官服嗎？”
　　靳無心滯住。
　　他低頭看自己的官服，只覺得好生諷刺，無比可笑。
　　是啊，自己配不上這身官服！
　　自己曾經最勇敢的時候，竟然是為杜萱靈控制的時候——只要杜萱靈壹句話，他就願意為她背負壹切罪名，願意為他去死。
　　但最終，救他的卻是他眼中最看不起的尊嚴。
　　這真是太諷刺了！
　　靳無心無奈低語：“是，我對不起我這身官服！那個時候我沒有辦法，因為這世道就是這樣。強人橫行，在這樣的世道，我能守住自己就不錯了……”
　　杜止水惡狠狠道：“假惺惺！我妹妹是做錯了事，但那是因為她看到了太多象妳們這樣的人！就因為拳頭大，就可以肆意橫行，甚至自我標榜，稱神封聖！”
　　卓君彥點點頭：“是啊，她太聰明，看的太透了，所以她覺得只有變成那樣的人，才能對付那樣的人。惑心環給了她機會……這邪物，迷惑的第壹顆心，就是它的主人。”
　　杜止水沒再說什麽，他低頭望著杜萱靈：“妹妹，妳放心，我會治好妳的。無論天涯海角，無論付出什麽代價！”
　　說著他抱起杜萱靈大步向外面走去。
　　張七斤馬兆日等壹群虎幫幫眾同時拔刀。
　　屋內傳來卓君彥的聲音：“讓他們走，這次的事就到此為止吧。”
　　眾人這才散去，杜止水抱著杜萱靈大踏步離開。
　　靠坐在床上，卓君彥看了看靳無心。
　　他無話。
　　眾人亦無言。
　　時已過，事已結，眾人已清醒。
　　然，手尾難結。
　　官面上，怕是少不得壹番麻煩的。
　　終究還是卓君彥道：“事情已經過去，我會跟方縣令說的。這事就這樣吧，至於杜萱靈和未央仙子的事，不要傳出去。”
　　靳無心點點頭：“我明白。”
　　卓君彥揮揮手，示意他們可以離開了。
　　靳無心想往外走，卻又突然停了下來。
　　他回頭看看卓君彥，道：“我想請辭捕頭，加入虎幫。”
　　“嗯？”卓君彥詫異。
　　靳無心道：“杜止水說的沒錯，我沒有資格做捕頭。妳雖然不是好人，但至少比烈虎陽有底線，我想跟著妳。”
　　隨著他這話，其他被杜萱靈控制過的人互相看看，同聲道：“願追隨卓幫主！”
　　這樣麽？
　　卓君彥想了想。
　　自己很快就要回歸，回歸之後什麽時候再來，來了是不是還在這兒，他都不知道。
　　但考慮到之前使命的種種情況，卓君彥意識到很可能下次再來，依然還是這世界，這地方……
　　他點點頭：“好，從現在起，妳們就是虎幫的人了。靳無心，馬兆日，張七斤，妳們三個暫時負責虎幫事務。接下來壹段時間，我要休養療傷，幫裏的事交給妳們，等我……等我養好傷後，我會安排幫中事務的。”
　　聽到這話，靳無心在不多言，轉身離開。
　　房間裏只剩下了羽未央。
　　她抱著膝蓋，呆呆的坐在那裏，這位人間仙子的精神同樣受到巨大的創傷，這刻如傻了壹般。
　　卓君彥嘆口氣，忍著傷痛下床。
　　來到羽未央的身邊，將手搭在她的肩上，羽未央神經敏感的縮了縮，卻沒有表現的太抗拒，只是蜷縮的如個無助嬰兒。
　　卓君彥收回手：“妳是先天討厭男人，還是後天？”
　　羽未央看看他不說話。
　　卓君彥笑笑：“明白了，妳其實也未必是討厭男人，只是正好愛上了壹個女孩。也許妳不相信，其實妳這種情況，我見過很多。”
　　什麽？
　　羽未央詫異的看卓君彥。
　　卓君彥嘆了口氣，幹脆就坐在羽未央身邊，和她壹起坐在地上，以長者的口吻，就這般循循善誘道：“妳什麽都不知道，卻還是在為她做事。這就是愛情的魔力，愛情很偉大，對嗎？至少對妳來說這樣。”
　　羽未央低頭喃喃：“我現在不知道什麽叫愛情。我發現我根本不了解她。”
　　卓君彥笑了起來：“傻丫頭，就是要不了解才有愛啊。太了解了，就沒有神秘了，也就沒有了向往與幻想。所以很多愛情，都是建立在對對方的無知基礎上的。”
　　羽未央不解：“妳說什麽？可是……”
　　卓君彥止住她：“別相信書上的胡說八道。愛是傾慕，而傾慕來源於未知，這很正常。”
　　羽未央疑惑：“妳愛過嗎？”
　　卓君彥頓住。
　　這個問題，戳了他的肺，刺了他的心，傷了他的肝，痛了他的脾，壹時竟有種莫名無奈，心慌慌之感。
　　本能的想要回避，卻又意識到，這壹剎那的猶豫，已是承認。
　　便幹脆點頭，故作大方：“是的。”
　　“妳不了解她？”
　　“是的。”
　　“那後來呢？”
　　“我殺了她。”
　　羽未央心神劇顫：“妳說什麽？”
　　卓君彥唏噓著仰頭：“她為了壹己之私，出賣了我和我的兄弟……本來我可以發現的……她露出的馬腳甚至比杜萱靈還多。可是愛情這東西啊，它讓人盲目，讓妳無視壹切疑點，甚至會自動為對方去尋找借口。因為妳不願意去懷疑妳愛的人……我猜妳當時也是這樣的，對嗎？”
　　羽未央捂住嘴巴：“妳……妳比……”
　　卓君彥點頭：“是的，我比妳還慘。至少杜萱靈沒打算害妳。而我深愛過的女人，卻親手把我和我的兄弟推下深淵。”
　　卓君彥語聲漸漸低沈：“我可以原諒她害我，但我不能原諒她害死我的兄弟，所以我殺了她，而我還會繼續殺下去。”
　　卓君彥起身：“我經歷的出賣比妳更讓人絕望，但我還是挺過來了。我知道妳現在的心情很絕望，但是相信我，時間會撫平這壹切。等到某天妳走的足夠遠了，回頭再看妳就會發現，原來這些事啊……根本就不重要，毫無意義！”
　　說完心頭事，心間陡輕松。
　　卓君彥發現，這壹刻黎馨兒帶給他的傷害，竟在這刻驟然減輕了許多！
　　口中竟是吟唱起來：“月光色，女子香，淚斷劍，情多長，有多痛，無字想，忘了妳……”
　　羽未央怔怔的看著他。
　　她曾以為這個男人就是個辣手鐵血無情男，卻不知他也有多情傷痛時，溫柔善感意。
　　怪不得……
　　怪不得他初至槐安，便肆虐縱橫，全無顧慮。
　　只因心死，生無可戀！
　　羽未央茫然問：“那什麽是重要的？”
　　卓君彥臉上便現出看淡風雲，無視眾生的笑：“什麽都不重要，包括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