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三章 斬斷，備選

　　老乾皇淩空而立，眼神平靜，看不出喜怒，語氣也很平靜，像似已經看透了壹切，也像是放棄了所有，來跟這個只有名義的兒子做最後的告別。
　　邗棟沈心劍道，甚至為了劍心純粹，也不願意想亂七八糟的事情，影響自己。
　　對於那種老油條來說，這就是典型的老實人。
　　人人都喜歡老實人，因為他不會反過來坑妳，只有妳坑他。
　　邗棟本來怒火上頭，殺機搖曳，已經下定決心準備動手了。
　　老乾皇平靜的幾句嘴炮，就把邗棟的殺機按了下去。
　　這老癟犢子想要拿捏邗棟，都不用提前打草稿。
　　邗棟現在飄在空中，手握那顆透明的心臟，壹時不知該怎麽做了。
　　是要拔劍砍這老癟犢子，還是梗著脖子道個謝？
　　他以前可從來沒遇到過這種情況。
　　正在這時，後方壹道火光極速飛來，女魃著急上火的趕來。
　　別的人她不敢說，可她太了解自家男人了。
　　邗棟要是那種心若鐵石，能幹脆利落的不顧血脈，拔劍砍他老子的人，壹切就不會變成今天這樣，邗棟也不會跟她在壹起。
　　這絕對就是個坑，她能想到的，適合邗棟的最好解決辦法，就是無論是什麽，只要不去接觸，不往前走，那就不會掉坑裏了。
　　只是最終還是沒用，因為死穴被拿捏了，輕而易舉。
　　女魃飛來，邗棟本就有些被撼動的心態，頓時就更加不穩了。
　　這時，老乾皇的目光向著邗棟身後望去，淩厲的目光，如同跨越了界限，直接鎖定在女魃身上。
　　他露出壹絲微笑，什麽也沒說，只是擡起手，身上的氣息開始湧動，壹根手指，遙遙指向了趕來的女魃。
　　下壹刻，本就心態不穩了的邗棟如同受了刺激壹樣，身上的殺氣驟然間爆發。
　　那在深海積攢了上千年的殺氣，壹次被徹底激發，邗棟的眼睛都被殺氣侵染，整個人灰蒙蒙的，像是壹把被殺氣沁透的殺伐之劍。
　　“別……”女魃大驚，喊了壹聲，想要阻止邗棟出手，卻已經晚了。
　　鏘……
　　壹聲尖銳的劍鳴響起。
　　周圍本就受到劍意影響，如同劍氣壹樣的罡風，驟然壹個停頓。
　　霎時之間，所有的罡風都像是潰散消失，被邗棟凝聚到黑劍裏的劍域，這壹次沒有擴散開來，而是所有的力量都隨著殺氣，凝聚到黑劍上。
　　壹道灰黑色的劍光，在拔劍的壹瞬間，便如同已經跨越了距離，直接落入到老乾皇的眉心。
　　時間都仿若靜止了，壹切似乎都定格在了這壹刻。
　　沒有浩大的聲勢，連那漫天殺機都隨之消散。
　　老乾皇臉上依然帶著壹絲微笑。
　　那平靜之下，他的體內，此刻卻有超越九階極限的力量，凝而不散。
　　那壹道凝而不散，乃是劍域凝結的巔峰劍光，壹路斬過，洞穿他的肉身，洞穿他的煉氣力量，洞穿他的元神，壹路向著最深處的地方前進。
　　壹路上就好似沒有遇到什麽阻礙壹般。
　　在那不可見的最深處，真正的阻礙出現了。
　　無窮的幻象之中，老乾皇的虛影飄在那裏，他的身上，延伸出壹根根鎖鏈，那鎖鏈如同麻繩壹般，是由兩根互相纏繞在壹起的。
　　其中有壹根從他身上壹路延伸到邗棟的幻象之上。
　　老乾皇的虛影只是輕輕動了下手指，那灰黑色的劍光斬過，斬斷了這跟鎖鏈。
　　這是血脈的聯系。
　　此刻，被斬斷了。
　　而後那黑灰色的劍光，沒有遇到其他阻礙，壹路橫沖直撞，向著更深處沖去。
　　無垠虛空中，大乾的版圖驟然出現，壹個老乾皇的虛影在版圖之上出現，他面色冷酷，壹身金色的長袍，上面繡著壹條神龍，像是纏繞在他身上，腦袋越過肩頭，在老乾皇胸口。
　　似是察覺到危險，那神龍虛影，驟然睜開眼睛。
　　大乾的版圖，也在此刻亮起了光華。
　　龐大的大乾國運，無可計量的神朝之力，在這壹瞬間，開始被激發，從遙遠的大乾，隔空投送而來。
　　那道幾乎沒有遭到任何阻礙的劍光，此刻終於遇到了真正的阻礙。
　　神朝之力，與千年殺氣加持的劍域碰撞到壹起。
　　這是最激烈的碰撞。
　　那壹瞬間，遠在大乾的新乾皇，驟然睜開眼睛。
　　他站起身，遙望向西北的方向，眼中寒光凜凜，嘴角開始上翹，表情逐漸扭曲。
　　“我最敬愛的父皇啊，原來妳是打著這種主意啊。”
　　他只是感應了壹息，便咧著嘴大笑出聲。
　　“身為兒子，我怎麽能看到妳遇險而無動於衷呢。
　　妳怕是就等著我來助妳壹臂之力吧。
　　好，我如妳所願。”
　　新乾皇伸手壹翻，大乾玉璽被其單手托著。
　　他沈聲低喝壹聲。
　　“咄！”
　　大乾玉璽便大放光華。
　　新乾皇親自調動大乾國運，調動大乾的神朝之力，隔空助力老乾皇。
　　得到了新乾皇助力，另壹邊，神龍虛影與灰黑色劍光的碰撞愈發激烈。
　　那無堅不摧的劍光，刺入神龍虛影頭部，在其身體之中穿梭，每前進壹點都會被消耗壹部分力量。
　　然而，鋒銳到極致，再加上殺意殺氣加持，以劍域化劍，這世上幾乎就沒什麽能真正與其硬碰硬的。
　　那叫以己之短，搏人之長。
　　神龍虛影的崩散已成定局，哪怕有新乾皇在全力隔空相助，那也架不住老乾皇自己擺爛。
　　大乾宮城裏，新乾皇感受的最為明顯。
　　他在察覺到老乾皇擺爛的壹瞬間，就知道老乾皇要幹什麽了。
　　那老癟犢子就是為了斬斷他與大乾之間的聯系，完完全全的以壹個純粹的修士之身，來面對後面的壹切。
　　身為神朝的皇帝，哪怕是活著退位了，那也不可能斷開聯系的。
　　只是調動神朝之力，沒法像當代乾皇那般極限了而已。
　　這個烙印，這種聯系，是他自己根本沒法撇開的。
　　新乾皇感應的明白，甚至還知道，老乾皇就篤定他這個大孝子，在察覺到老乾皇遇到極大的危險，甚至觸發神朝國運護體時，必定會出手相助。
　　結果便是，借人之手，斬斷了與神朝國運的聯系，又能借新乾皇之手，來兜底保證本人不會真的被壹劍砍死了。
　　新乾皇明知道這壹切，還是要出手。
　　他知道，他這位父皇，是絕對不可能去賭真的被擊殺的可能的，哪怕他不出手，他的父皇也絕對不會死。
　　他更不想讓老乾皇徹底自由。
　　大乾，是最強的助力，也是最強的束縛，甚至於，每壹個臣民，都是束縛。
　　“父皇啊，孩兒最是孝順了，絕對不會看妳受傷的……”
　　新乾皇的笑容有些扭曲，他怪笑著伸出壹只手，單手結印，沛然偉力，驟然轟擊到新乾皇的胸口。
　　他的胸膛，皮開肉綻，肋骨斷裂。
　　他咬著牙，單手抓出了自己的心臟，用力壹捏，壹滴滴金血，仿佛不要錢似的，噴湧而出，直接落入到大乾玉璽上。
　　新乾皇的面色，瞬間蒼白如死人，氣息都暴跌了壹個小境界。
　　“父皇啊，孩兒最是孝順了……哈……哈哈哈……”
　　得到了新乾皇不惜代價的心血加持，另壹邊，大乾版圖內，驟然湧現出壹絲絲金中泛紅的刺目光輝。
　　那灰黑色的劍光，在洞穿絞碎了神龍虛影，斬斷了老乾皇與大乾國運之間聯系，即將刺入老乾皇虛影的壹瞬間。
　　金紅色之中，泛著壹絲不祥的光輝，與那已是強弩之末的灰黑色劍光碰到壹起。
　　這壹次沒有激烈的碰撞，而是兩邊壹起湮滅，消散的無影無蹤。
　　這裏只剩下壹個老乾皇的虛影，他腳下的大乾版圖，慢慢的遠去、消散。
　　他壹身金色長袍上的神龍，也消失的無影無蹤。
　　罡風層裏。
　　壹切都仿若靜止了許久。
　　壹個瞬間，所有的壹切，都恢復了流動。
　　女魃的嘶吼聲，從遠處飄來。
　　邗棟單手握劍，遙遙指著老乾皇，眼中帶著壹絲震驚。
　　老乾皇的眉心，只有壹點寸許的血痕，他臉上依然帶著微笑，向著大乾的方向看了壹眼。
　　壹切都基本跟他預料的差不多。
　　想要撼動邗棟的心神，實在是太容易了，引他在這種情況下，直接全力出手，也太容易了。
　　他這個兒子的天賦，實在是太過可怕，甚至是因為天賦太強，有壓垮境界的趨勢。
　　那個時候，他就知道了，他有壹天想要斬斷他與大乾的聯系，在十階之路未開之前，普天之下，就只有邗棟能做到。
　　他自己的力量，有太深的大乾烙印，他自己不可能做到的。
　　只是，這麽多年過去，他才發現，邗棟的劍，比預想的還要強太多了，區區九階，便凝劍域入劍。
　　強到劍心先動，近乎本能的巔峰壹劍，可能真的有可能會將他斬了。
　　這代表失去了掌控。
　　他不會去賭這種事的，他要的是在自己掌握之中。
　　所以青萍去做了壹次試探，他心裏便有底了。
　　這邊沒有任何意外，只是新乾皇那邊卻有了壹絲意外。
　　他這個孝順的兒子，不但全力以赴，甚至還拼著境界跌落，也要助他。
　　老乾皇只是感覺到壹絲意外，卻並沒有覺得有什麽不對的地方。
　　當年的太子可能不會這樣，可如今的新乾皇，登基之後，宅心仁厚，孝順有加。
　　老乾皇不覺得這裏面有多少真心，但若是為了穩固皇位，當年的皇子也都還在，至少現在這麽做，沒什麽問題。
　　老乾皇甚至做得對，初登大寶，在威信極強的太上皇還活著的時候，以現在的策略是最穩的選擇。
　　這次演這麽壹出，誰都再也無法撼動其皇位。
　　無論是誰，都必須稱頌。
　　付出的代價，也僅僅只是跌落境界。
　　哪怕老乾皇此刻明白，他這次其實並沒有遭受重創，也斬斷了與大乾國運之間的聯系，可是就因為新乾皇太過賣力，導致他的金袍上，只是神龍消失，金袍本身卻還在。
　　那是大乾之力具象所化。
　　還是跟大乾有那麽壹點聯系。
　　哪怕這點聯系，影響很小，隨便壹個正兒八經的朝廷官員，都會有這種神朝之力的聯系。
　　老乾皇擡起的手，匯聚的力量，並沒有向著女魃攻擊，他擡起的手觸摸到自己眉心的血痕，匯聚的力量將那壹絲血痕恢復。
　　仿佛他在擡手的時候，就是為了恢復那點當時尚未出現的傷勢。
　　那裂口其實也是他主動裂開的，肉身、神魂、力量都是如此。
　　老乾皇臉上依然帶著壹絲微笑。
　　“道友斬我壹劍，也斬斷了妳我血脈聯系，從今日起，妳我便兩清了。”
　　老乾皇說完這句話，便看也沒看女魃壹眼，更沒有再多看邗棟壹眼，壹步跨出，便消失不見。
　　罡風層裏，老乾皇俯瞰了壹下已經占地壹兩千裏方圓的錦嵐山禁地，隱約之間，還能感覺到壹絲特別的神韻暗藏錦嵐山之中。
　　想到曾經感受到那種遠超他理解範疇的神韻，他的眼中帶著壹絲忌憚，繼續向北前進。
　　這次，他只是路過，順便辦個事而已。
　　因為那麽大壹個銀湖，說沒就沒了，他只能重新選壹個地方了。
　　這次，他選的地方是極寒禁地。
　　這是備選的地方，因為沒法完全掌控才作為備選，他之前還真沒打算用。
　　銀湖流走，入南海，他是不可能去南海的，不受控的地方更多。
　　老乾皇來得快，走得也快。
　　等到女魃過來的時候，邗棟已經收劍了。
　　“發生什麽了？他又在利用妳是不是？”
　　邗棟沈默了壹下，點了點頭。
　　“我斬斷了他與大乾國運的聯系，我能感覺到，他是故意的，只是，我察覺到的時候已經沒法收手了。”
　　說著，邗棟伸出手，拿出了那顆透明的，還在跳動的心臟。
　　女魃心神壹跳，沒有去管那顆心臟，只是走上前，輕輕的將邗棟的腦袋抱在胸口。
　　她太明白了，哪怕提前給邗棟叮囑的再多，也沒有用的。
　　她的男人只是在乎她，才會如此輕易的被撼動了心神。
　　現在說什麽都無用了。
　　老乾皇已經利用邗棟，做到了想要做的事情。
　　“走吧，我們回家。”女魃輕聲念叨了壹聲。
　　邗棟還是執著的托著那顆跳動的心臟，他也想女魃徹底完整。
　　女魃接過心臟，取出壹個盒子，將其放進去。
　　她不信老乾皇會這般好心，真的會給壹顆甜棗，她寧願不要。
　　回到了錦嵐山之南，女魃翻出來自己沈睡的棺材，將那個裝著心臟的盒子放在棺材裏，徹底封了棺材之後，將其扛到槐樹林邊緣。
　　對著槐樹林微微欠身。
　　“有勞諸位幫忙保管壹下。”
　　槐樹林裏，立刻走出來壹堆餓鬼還禮，將棺材拖進了槐樹林。
　　壹顆顆槐樹的巨大根部湧動著鉆出落葉層，包裹著那口棺材，將其沈入到槐樹林之下。
　　邗棟張了張嘴，想說什麽，最後卻壹個字都沒說出來。
　　他覺得自己最好還是閉嘴，聽夫人的安排。
　　棺材被沈入到了槐樹林之下，女魃又拿出壹封信，將這次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寫下來，遞給壹個餓鬼。
　　“有勞通知壹下卿少爺，有重要的事情，這封信也要親手交到卿少爺手裏。”
　　回到小院，女魃坐在那自己生悶氣，她還真沒法怪邗棟，因為邗棟的心是好的，對上老乾皇被輕松拿捏也沒轍，最終只能自己生悶氣。
　　邗棟回到小院之前，把自己的劍都沒帶回來，插在槐樹林邊，那把劍積攢了千年的力量，這次算是徹底耗盡了。
　　數天之後，接到了通知的余子清回到了錦嵐山，拿到了那封信。
　　信裏女魃把事情經過原原本本的說了壹遍，寫信也只是為了防止出現意外，便第壹時間書寫下來。
　　余子清問了壹圈，沒人察覺到什麽情況，當時的戰場距離錦嵐山還有些距離，而且在罡風層裏，而且只是壹劍而已。
　　後續老乾皇肯定也沒靠近錦嵐山。
　　余子清看的眉頭緊鎖，有些震驚，這老癟犢子的野心可真夠大的。
　　怕是從很早之前，就已經計劃好今日這壹幕。
　　女魃的出現，女魃跟邗棟的相遇、發展，是不是也都是為了給邗棟壹個巨大的破綻，好確保這壹幕不會出意外。
　　畢竟，若是邗棟心中無女人，拔劍怕是真成神了。
　　這種情況，老乾皇得費多大力氣，才能讓邗棟配合出劍，還是在心神被撼動的情況下出劍。
　　余子清感覺到腦殼疼，不是他想陰謀論，實在是這太像了……
　　真有人是這種又壞又冷血又能計劃的這麽好麽。
　　信裏說，最後老乾皇壹路向北而去。
　　他這是要重新選擇新的渡劫之地了，北邊有什麽？
　　余子清能想到的，可能有聯系的，就壹個極寒禁地了。
　　這家夥可真敢啊，不但斬了跟大乾國運的聯系，還敢在之後跑到極寒禁地渡劫，他是真怕天劫不夠強嗎？
　　行，老子就如妳所願。
　　余子清去錦嵐山之南，看了看邗棟，寬慰了兩句，這種老婆男加老實人，誰也沒轍。
　　又跟女魃聊了好半晌，知道了槐樹林裏，埋著那顆心臟。
　　完事了，余子清便馬不停蹄的去了壹趟群山深淵。
　　好久都沒來山君這裏了，這次是有件事，必須要跟山君說壹聲。
　　“大哥，有個事，我得提前跟妳知會壹聲。
　　影響有點大。
　　我決定了，讓大兌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