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隱藏

　　結婚這個字眼蘇艾真並不陌生，他很早就跟鐘宴庭有了婚約，就在弟弟去世後的第壹年，鐘宴庭十八歲那天，鐘叔叔跟他說以後就是壹家人了，他其實沒有太大的感覺，鐘家背景特殊，從來都是包辦婚姻，只是沒想過會選擇自己，他想，或許是看自己可憐，但心裏又清楚，是因為爸爸的公司出了問題，只有程叔叔可以幫。
　　不過後來，他跟鐘宴庭的婚約作廢，爸爸又試圖讓他跟別人結婚，他是個殘疾，更是個累贅，他都答應，從不反抗，不想給任何人帶去任何麻煩，跟誰結婚都沒什麽差別，不過就是換個地方住而已。
　　他可以有不同的結婚對象，這個不行，爸爸就會幫他換下壹個，但絕沒可能會是謝楚鈺。
　　謝楚鈺喜歡凈秋，如果凈秋沒有死，那他們現在肯定也已經結婚了，甚至，他們會有很可愛的孩子。
　　“小楚。”幹澀的眼睛讓他眨起來都覺得疼，Alpha遮住了他頭頂的全部光線，他還是想問：“為什麽？”
　　他仰著臉，瞳孔裏印著的是謝楚鈺的影子，上半身無法克制地抖動，是害怕的模樣，眼睛卻是水潤的，直白的，還充斥著謝楚鈺看不太明白的勇敢。
　　他跟蘇凈秋長得很像，獨獨眼睛不夠像，澄澈的眸子裏沒有壹點蘇凈秋的影子。
　　“是我爸爸？還是......謝伯伯。”蘇艾真問。
　　謝楚鈺居高臨下地對上他的視線，喉結不經意間滾了滾，突然伸手遮住了蘇艾真的眼睛。
　　“小楚。”蘇艾真輕呼壹聲，炙熱的溫度從他的眼皮傳遞到胸口，心跳又開始不受控制了。
　　謝楚鈺的聲線壹向都偏冷，他說：“不然呢？妳以為是我的意思嗎？”
　　蘇艾真微微壹滯，睫毛在Alpha的掌心裏刮撓，身體都泄下來，不回話了。
　　“很失望？”
　　謝楚鈺的聲音從他頭頂傳來，蘇艾真耳根發燙，很輕很慢地回答：“沒有。”
　　眼睛被放過，謝楚鈺後退了幾步，離他有些遠，信息素的味道也是，變淡了。
　　他還沒有來得及跟謝楚鈺說要把傷口處理下，Alpha就離開了，病房又只剩下他壹個人。
　　在殘留的信息素跟逐漸平緩的心跳聲中，蘇艾真用手背碰了下眼皮，那裏還是很燙，他重新躺下，睡了壹個還算安穩的覺。
　　第二天壹早，就有醫生來給他做檢查，昨天晚上來的匆忙，他都沒有好好說明自己的情況，心裏不安，問：“我吃過避孕藥的，真的沒事嗎？”
　　“胎兒很小，發育還不全，看不出來的，具體有沒有影響，得看後續的產檢，不過應該沒什麽大礙，妳孕吐嚴重嗎？”
　　“嗯。”
　　“不用擔心，現在胎不穩，先把身體養好要緊，如果真的有影響，會自然流產的。”
　　“好。”蘇艾真稍稍放心，又問：“那我什麽時候可以出院？”
　　“再住兩天吧，胎兒穩定了就可以走。”
　　“謝謝。”
　　他沒有再見到父親，估計多少是對他有氣的，他理解，也不強求，秋姨是下午來的，手裏拎著壹個保溫壺，見到他時壹臉擔心。
　　“艾真，沒事吧？”她嘆了口氣，“怎麽就......”
　　蘇艾真柔聲問：“是做了什麽好吃的給我嗎？”
　　“雞湯，給妳補補。”秋姨壹邊說壹邊把保溫壺打開，“要是不喜歡，我做別的給妳吃。”
　　“喜歡的，好香啊，剛好餓了。”
　　秋姨照顧了他很多年，幾乎是從他癱瘓就被雇傭過來，算是把他當半個孩子，身體本身就不好，突然懷了孕，而她還沒發現，又自責又心疼。
　　“晚上想吃什麽，我給妳做。”
　　蘇艾真很認真地想：“西紅柿炒雞蛋。”
　　“就這個？”
　　“要多放西紅柿。”
　　“好。”
　　蘇艾真捧著碗，把熱氣吹了吹，喝了壹口，胃裏舒服了點，舔著嘴唇，問：“秋姨，是我爸讓妳來的嗎？”
　　秋姨給他掖被子，還不忘給他按腿，“是啊，他回了家壹趟，看上去都沒怎麽休息好，很擔心妳。”
　　蘇艾真心裏愧疚，秋姨讓他再吃點，他胃口小，把碗裏的喝完，又吃了兩塊雞肉就沒再吃了。
　　蘇勝是在出院前壹天晚上過來的，蘇艾真剛打算睡覺，看見他爸爸，就又從床上坐起來。
　　“爸。”
　　蘇勝抿著唇，樣子看上去很嚴肅，蘇艾真跟他道歉，蘇勝冷哼道：“妳跟我道什麽歉？”
　　“我......”
　　“什麽時候的事？”
　　蘇艾真楞住了，擡眼望他：“什麽？”
　　“什麽時候喜歡謝楚鈺的？”
　　蘇勝直白的話語讓蘇艾真無措，“我、沒喜歡。”
　　“沒喜歡，妳還能跟他滾到壹張床上？”蘇勝到底不是什麽沒經歷的年輕人，蘇艾真身邊時常跟著保姆跟護工，幾乎不會有單獨呆著的時候，結合那天蘇艾真的反應來看，怎麽都像是自願。
　　打胎是不可能的，傳出去算什麽？所以在謝正提出結婚的那刻起，他就認了。
　　“既然不喜歡，那肯定是他強迫的了，報警吧，這小子就該吃點苦頭。”蘇勝拿出手機，眼睛卻盯著蘇艾真的臉。
　　蘇艾真幾乎是喊著拒絕：“不要！”
　　蘇勝捏著手機，閉眼長嘆口氣，咬牙無奈道：“怎麽就非得是他？”
　　蘇艾真到蘇勝離開都沒有回答他這個問題，因為他回答不上來，如果可以，他確實也想放棄喜歡謝楚鈺，但他貧瘠匱乏的人生，只有喜歡謝楚鈺這壹點點讓他高興的事，放棄對他來說，很難。
　　出院當天早上，他剛給秋姨發了短信，說中午想吃的菜，謝楚鈺出現在病房，Alpha穿了件灰色的連帽衛衣，外邊套了件黑色的外套。
　　外面可能又降溫了，謝楚鈺身上帶著寒氣，朝他頭上扔了件衣服，撲面而來的信息素充斥著他，他把衣服拉下來，不明所以地看向謝楚鈺。
　　“怎麽了？”
　　“穿衣服。”
　　“我今天就出院了。”蘇艾真說：“秋姨晚點來接我。”
　　謝楚鈺看上去有點不耐煩，“穿。”
　　這是謝楚鈺的衣服，他聞出來了，住在醫院的這幾天壹直都是穿的病號服，秋姨回去給他收拾東西，除了貼身衣物，別的還沒有拿過來。
　　他慢吞吞地把那件外套穿上，然後拉上拉鏈，罩在他身上整整大了壹圈。
　　謝楚鈺二話不說就蹲在床邊給他穿鞋，蘇艾真抗拒起來，他不想給人看見自己的腿，很難看。
　　但是他動不了，雙手撐在Alpha肩膀，焦急道：“我自己來就好。”
　　他壹只腳踝被謝楚鈺抓在手裏，不算溫柔地套上拖鞋，“別浪費時間。”
　　蘇艾真垂著腦袋，看著Alpha修長的手指跟自己腳踝相觸的地方，胸口又悶又漲，難過起來。
　　謝楚鈺起身抱他。
　　“小楚，做什麽？”蘇艾真揪著他肩膀上的外套布料，問。
　　謝楚鈺側過壹點臉，Omega看上去很茫然，那雙眼睛黑漆漆的，裏面又印著自己，他移開目光。
　　“接妳出院，從今天起，住我那兒。”
　　“為什麽？”蘇艾真發現自己變得很笨，這兩天總是在問為什麽。
　　謝楚鈺笑了聲，蘇艾真聽出來了，帶著嘲弄：“因為我搞大了妳的肚子，都知道我要跟妳結婚了。”
　　“搞”這個字謝楚鈺說得很重，蘇艾真臉色蒼白，吞了下口水，說：“不是的，要不算了吧。”
　　謝楚鈺沒搭理他，抱著他往外走，蘇艾真聞到了很清冽的香氣，Alpha的脖子近在眼前，後頸貼了塊抑制貼，淺淺淡淡的味道讓他很安心，莫名想要聞更多，鼻尖不自覺湊近。
　　“好聞嗎？”謝楚鈺冷不丁問道。
　　被戳穿的蘇艾真像犯了錯，把自己縮在外套裏，拙劣地道歉，並轉移話題：“我給秋姨打個電話吧，不然她來找我的話要白跑壹趟了。”
　　走進電梯裏，門被關上，不知道哪裏漏風，蘇艾真臉頰壹涼，覺得尷尬，就說：“小楚，我能把秋姨叫上嗎？”
　　謝楚鈺不回，他就接著說：“還有雅君，她們陪我很久了，我......”
　　“我不喜歡陌生人。”
　　蘇艾真心想，也是，但是他該怎麽跟秋姨跟雅君說呢？好好的，總不能辭退？
　　從醫院到車裏，Alpha的信息素包裹著他，他很喜歡，但不敢表現得太明顯，壹路上都不怎麽說話。
　　直到車子停在壹個陌生又熟悉的地方，蘇艾真意識到謝楚鈺說的那句壹起住還有結婚並不是假的。
　　謝楚鈺先下了車，沒有輪椅，他被Alpha橫抱在懷裏，感受到溫暖的體溫跟氣味，他眼睛開始發酸，不禁厭惡起自己來。
　　就這種時候，他竟然感到慶幸。
　　慶幸這次是和喜歡的人壹起住，而不是壹個沒見過幾次的陌生Alpha。
　　謝楚鈺對他來說是很重要的人，他再喜歡，卻也知道這是不對的，以前有凈秋在，他小心翼翼地藏起這份感情，壹藏就是十年，從十八歲到二十八歲，現在卻因為這點事感到高興，他覺得，蘇艾真真的很貪心，也很卑鄙。
　　他討厭這樣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