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陌生人

　　躁烈的火勢如紅色海浪，洶湧噴薄的熱氣鋪面而來，發絲在橙紅色的光影裏微微卷曲。
　　陳跡看著金豬後退，疑惑喊道：“金豬大人，妳方才不是說要丟下天馬麽？”
　　金豬往遠處跑去：“這些年我得罪了那麽多人，天馬是我在司禮監最大的靠山，若他死了，我也不會有什麽好下場。”
　　陳跡誠懇喊道：“金豬大人，謝謝妳來救我。”
　　金豬背對著他不耐煩揮揮手：“快滾。”
　　陳跡站在火海邊緣，聽著背後軍漢的哀嚎聲，眼看金豬奔回了戰場。
　　他很清楚，金豬是因為押註了自己，才日夜兼程趕來救下自己，本質是利益驅使。
　　可若沒有金豬、天馬及時趕到，他活不到此時。救了就是救了，他承這份情。
　　只是，陳跡看著金豬的背影，有些不確定金豬是為了不跌落境界才回去救天馬，還是為了友情。
　　或許，有時候金豬自己也分不清楚吧。
　　世子看向陳跡：“走吧，山火起勢很快，壹眨眼就能燒出十裏地，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陳跡回頭看了壹眼世子彎腰伸出的手掌，卻說道：“不行，我還不能走。”
　　“嗯？”世子有些意外：“妳要去幫他們？”
　　陳跡壹邊倉促環顧四周，壹邊回答道：“不是。”
　　他的目光四下找了壹圈，卻沒尋到自己想見的身影，棗棗站在熱浪裏焦躁的踏著馬蹄，隨時都要撒腿離開。
　　陳跡不想耽誤白鯉他們的時間，當即壹掌拍在棗棗屁股上：“妳們先走！”
　　棗棗卻並沒有像尋常馬匹壹樣被驚走，只是平靜下來，莫名其妙的回頭看了他壹眼。
　　陳跡遲疑了壹瞬間：“……張二小姐，妳這馬？”
　　張夏沒好氣道：“棗棗不會被隨意驚走的，妳到底要留下來做什麽？我們可以幫妳！”
　　形勢緊急，陳跡再也顧不得許多，開口呼喊道：“烏雲！烏雲妳在哪？”
　　世子怔了壹下：“烏雲也在這？”
　　陳跡往山火裏望去，心中有種不詳的預感。若烏雲無事，壹定會跟在他左右的，現在烏雲不回答他，定是被什麽事情困住。
　　山火！
　　這時，火海裏傳來喵的壹聲，他循著聲音看去，卻見烏雲在壹顆枯樹枝頭焦急地踱來踱去，腳下便是火海，火苗正順著樹皮向上蔓延。
　　陳跡朝烏雲沖去，卻被壹股火浪撲了回來，滾起的濃煙嗆得他幾乎睜不開眼睛。
　　漸漸地，烏雲不再焦急，它只是靜靜蹲坐在枝頭任由火焰蔓延。
　　烏雲看著陳跡火急火燎的模樣，輕輕喵了壹聲，壹人壹貓相隔二十余步遙遙相望。
　　世子焦急大喊：“陳跡，快走！”
　　張夏疑惑不解的喊道：“都什麽時候了，還管壹只貓做什麽，人命比貓命重要！三個人冒死來尋妳壹個，妳卻要為壹只貓耽誤時間？”
　　“抱歉，妳們先走！”陳跡看了張夏壹眼，他不再往火海裏沖，而是急促的尋找著什麽。
　　下壹刻，他提著鯨刀奔向壹顆參天柏木，雙手持刀，奮力壹刀刀劈砍在樹幹上。每壹刀下去，都有大量木屑被帶出來。
　　世子疑惑：“陳跡在做什麽？”
　　張夏平靜道：“他想砍倒這棵樹，給那只貓做壹座橋。”
　　砍至壹半時，陳跡回頭看向烏雲所在的位置，再回頭時雙手持刀，精準劈在某個位置：“倒啊！”
　　嘎吱吱的木纖維折斷聲響起，參天柏木不堪重負歪倒下來。
　　張夏看著柏木歪倒的方向，心中默默計算片刻，忽然高聲道：“方向不對，要再往北偏壹些！”
　　陳跡回頭看她壹眼，深吸壹口氣後退幾步，而後奮力沖刺，直挺挺用肩膀撞在正要倒下的柏木上！
　　這壹撞之力，只能令巨木輕微偏移……但足夠了。
　　轟隆壹聲，柏木砸在烏雲不遠處，搭成壹座長橋。
　　烏雲縱身跳下樹枝，隔著數米輕巧落在柏木上。它踩著柏木樹幹穿過火海、奔向陳跡，直直躍進他懷裏。
　　陳跡低頭看去，卻見黑乎乎的烏雲毛發已經燒焦卷曲，他將烏雲揣進懷裏，轉身狂奔起來：“快走！”
　　世子喊道：“妳也上馬來啊。”
　　陳跡頭也不回的說道：“四個人太重了，那些軍漢已經被山火驅趕走了，咱們現在只需要和山火搶時間。”
　　張夏輕輕壹抖韁繩，策馬跟上。棗棗神駿異常，馱著三個人也能在山林裏與陳跡齊頭並進。
　　只是，火海漫山遍野，大風壹吹刮起滾滾濃煙，四人在灰色的煙霧裏亂撞，卻怎麽也跑不出火勢的追趕，仿佛他們壹直跑在火海邊緣，不曾離開過。
　　陳跡停下腳步。
　　不能再亂跑了，必須仔細觀察火勢。
　　山火分為地表火、樹冠火、地下火，地表火又分為穩進火與急進火，遇到地表急進火的時候，唯壹活下來的辦法就是脫離火勢蔓延的方向，人是跑不過火的。
　　可怎麽脫離？
　　陳跡只思索幾秒：“往西北邊去！”
　　“往西北邊去！”張夏與他幾乎異口同聲。
　　張夏看了陳跡壹眼，手腕壹抖韁繩，毫不猶豫往西北邊馳去。
　　再狂奔數百步，四人壹頭撞出濃煙，世界竟豁然開朗！
　　世子驚奇道：“這裏的火勢怎麽小了這麽多？”
　　張夏回答道：“這邊是背風處，山風影響小些。另外，此處是山體背陽面，植被稀少，長年累月積攢下來的枯葉也少，火勢蔓延自然會慢壹些。”
　　火海還在順著山風向山上洶湧，他們所在的位置卻安寧許多。
　　眾人回頭看去，卻見他們身後遍地瘡痍，火海燒過的灰燼，像是大山身上黑色的傷疤。
　　火還在往山上燒，陳跡想要尋找馮先生與天馬戰鬥的蹤跡，卻怎麽也看不到了，連追殺他們的軍漢也不知道退去了哪裏。
　　劫後余生。
　　思索間，棗棗前腿忽然壹彎，差點將背上三人摔到地上。
　　三人趕忙跳下馬來，張夏解釋道：“棗棗馱著我們三個奔襲壹夜，有點扛不住了。”
　　她抱著棗棗的腦袋有些心疼：“棗棗，多虧妳了。”
　　說罷，張夏從馬鞍旁的背囊裏取出壹只油紙包，展開赫然是十余塊點心。她將點心托在手心裏餵到棗棗嘴邊，輕聲道：“吃吧吃吧。”
　　她遲疑了壹下，又看向陳跡：“……妳那只貓，吃陌生人給的食物嗎？”
　　陳跡摸了摸烏雲從他懷裏探出的腦袋，平靜道：“不吃，吃陌生人。”
　　張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