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1-8 21:02
第一章 征辟
雨后乍晴,霞满西天。
伊水北岸零零散散立着几个人,似乎在欣赏夕阳。
其中一位身穿白色绸袍、神态飘逸的中年汉子,嘴里说个不停,神色微微有些激动,声音都大了起来:“冏既得志,骄奢擅权,耽于宴乐,大起府第,坏公私庐舍数以百计,中外失望。在这件事上,子美也是吃了亏的。司空征辟侄儿,为何拦着不让出仕?”
话说得慷慨激昂。观此人神情,浓眉紧锁,怒目圆睁,右手下意识紧握成拳,端地一副忧国忧民的模样。
站在他面前的男子默不作声,只摇头叹息。
他很熟悉这位本家兄弟,平日无所事事,空好清谈,忧国忧民绝对不是他的风格。此番前来劝他放儿子出仕,言辞神色间如此急切,看样子与司空纠葛很深了。
“子美。”见人不说话,中年男子缓了缓口气,道:“司空开府,从者如云,皆一时俊彦,门第甚高。元规侄男若应辟出仕,与他们多多来往,以侄男的才学,定能在士族中名声大噪,这对提高家望是大有好处的。”
对面之人似乎有些意动,半晌后问了一句:“司空开府,都有哪些掾属?”
中年文士一听有戏,脸色大大缓和,下意识看了看左右,压低声音道:“沛国曹尚书馥,听闻已接受司空延请,入府为军司。”
“还有呢?”子美本来还在等着,却听不到下文,有些奇怪,追问道。
中年文士略有些尴尬,道:“东海刘洽,为左司马。”
“广陵戴渊,为军咨祭酒。”
“东海糜晃,出任督护之职。”
……
“说来说去,除了曹尚书外,都是些小姓、寒素罢了。刘洽更是没听说过门第。”子美叹了口气,随即又自嘲:“其实我家又比他们强得到哪去?”
“既如此,就更该把握住难得的机会啊。”中年文士劝道。
庾子美踌躇了一会,叹了口气,道:“先回屋再说吧。”
中年文士一窒,随口附和道:“也好,咱们好好谈谈。”
一行人便往前走。
中年文士身后还跟着几名军汉,年岁都不大。
为首一人更是只有十五六岁的模样,目光沉稳甚至有些大胆,一点不像普通军汉那般畏缩、自卑,让庾子美微微有些不喜。
司空真是昏了头,封国之内人都死绝了吗?连少年兵都征召,让他心中更是犹豫。
军汉名叫邵勋,似乎敏锐地感觉到了他的目光,也不说话,只是默默走着,唯脸上透露着与少年完全不符的沧桑神情。
系统?不存在的!这么高端的东西,与他无缘。
诸般武艺、骑术倒是不错,但也仅仅是经验和见识罢了,肌肉记忆完全没有,目前靠苦练恢复了一部分,很不容易。
老实说,他不太清楚这些本事哪来的,感觉像是自己的,又感觉不像是。
老天爷让我穿越到这时候,玩我呢?搞笑呢?
还不如送我一大笔钱财,一个高贵的门第,再塞一堆美女,让我潇洒一生,那就勉强不生气了。
只是——算了,木已成舟,说那些没意思。
一行数人很快进了一座破破烂烂的宅子。
宅第不大,看样子以前是某个土财主的。如今这个世道,兵荒马乱的,官员、士族尚且自身难保,没有任何根基的土财主,又算得了什么?
洛阳左近反复易主的宅子多了去了,鬼知道主人是怎么死的。
宅中住着一大家子十余口,外加七八个护院、仆婢之流。
老实说,有点寒酸啊,对不起他们的门第。
都怪司马家的畜生们!
庾子美领着客人入内,其妻毌丘氏出来见礼。
邵勋留在了院中,抱着双臂,扫视着周围。
他需要负责那个名叫庾敳(ái)的中年文士的安全,毕竟是司空看重拉拢的人,如果还想在这个乱世中混碗饭吃,就得卖点力。
跟着他一起来的四名军汉都是东海人,年纪相仿,十七八的样子,此时都用敬畏的目光看了他一眼,默默散开,持械肃立。
邵勋哂笑一声。
这几个少年军户,武艺荒疏。他随口指点了几句,纠正了他们错误的习惯和动作,立刻令其敬畏万分。
当然,自己是他们的直属什长,这一点也很重要。
乱世么,有本事的人还是吃得开的。
院中还有几个穿着粗麻布衣服的汉子,一板一眼的练着武艺。
邵勋看了一眼,没甚兴趣,水平太差了。
他还看到了几个身穿锦袍的少年在劈柴,一个小女孩忙前忙后,给人递水,有时候还说笑一番,看着十分亲密,应是兄弟姐妹无疑了。
唉,作为士族,他们也没想到过有一天还得干粗活吧?
等着吧,后面乐子还多呢。不光要干粗活,还会饿肚子甚至死。
公卿贵女,还被人贩卖为奴,惊喜不?
不过,他随即想到自己,不由得叹息连连。
他的处境,未必比人家好吧?甚至更糟。
洛阳附近,乱七八糟的部队太多了,且互不统属,各怀鬼胎。一个不好,哪天就火并起来,他一个人还能抵挡大势不成?
难绷。
“你要不要喝水呀?”小女孩提着裙摆,端着一个瓷碗走了过来,轻声问道。
邵勋看了她一眼,大概五六岁的样子,明眸皓齿,颇有几分美人胚子的感觉。
但她最吸引人的其实不是容貌,而是那双大而黑的眼睛,闪烁着热情、天真、好奇的光芒,仿佛刚刚初生来到这个世界上一般。
“不用了。”邵勋笑了笑,回道。
小女孩也笑了笑,嘴角微微翘起,大眼睛弯得像月牙一样,一点看不出生气或失落的表情。
只见她又端着瓷碗,一一询问其他四名军士,四人纷纷摆手拒绝,甚至有点不知所措。
邵勋暗赞一声,小女娃倒是挺心善的,在这个贵贱分明的社会很难得。
不过,这样的善人,在乱世之中又有何人怜惜呢?遇到凶残的人,左不过一刀的事情。
他突然间有些烦躁。
想开摆都不行,这狗日的世道。
他不过是东海一军户,和身边其他四名军汉是一样的身份,没有任何出身、门第,在如今这个社会,卑贱如尘泥。
他护送而来的庾敳,就是正儿八经的士族,都不带正眼看他一下的,态度十分明显。
现实摆在这里,如果不想摆烂的话,其实选择很少了。
像石勒一样,投靠流民帅汲桑,期望混出头——没有门第出身的人,投靠农民起义军是一条很不错的路子。
但汲桑实力不行,农民军就是帮乌合之众,战场上被暴打是大概率的事情,去了九死一生,结果难料。
那么投靠刘渊呢?先不说人家愿不愿意接收,就是自个也不太乐意啊。
得了,还是边走边看吧。
东海王司马越刚刚当上司空没多久,正处于无人可用的尴尬境地,无论是文臣还是武将。
甚至于,他连兵权都没有,最近正想方设法征调外州军户入京。
混得这么惨,也是没谁了。
“嗖!”一箭飞出,脱靶了……
庾府的一名护院失魂落魄地放下了步弓,嗫嚅不语。
邵勋见了,忍不住说道:“以前没练过么?身体前倾,左臂下沉,肘向内……”
护院若有所思。
邵勋上前,一把夺过步弓,拈弓搭箭,一气呵成。
“嗖!”正中靶心。
护院们傻傻地看向他,眼神十分复杂。
“看清楚了么?”邵勋问道。
护院摇了摇头。
邵勋放慢了动作,又是一箭正中靶心。
“还没看清?”他又问了一句,不待人回答,射出第三箭,还是正中靶心。
护院们麻木了。
“罢了,这个只能靠多练。”邵勋摇了摇头,将弓弦解开,连同弓梢一起递了过去,道:“弦该换了。”
说完,走回到了墙边,斜倚在那里,默默想着事情。
他对射箭有种发自本能的熟悉。无论是步弓还是骑弓,摸到手里时,全身细胞仿佛都在欢呼雀跃,各种动作在脑海中翻腾不休。
披甲步射、左右开弓、走马骑射、卧射背射等等,熟悉得仿佛上辈子就是个神射手一样。
但他没有任何上辈子的记忆,印象中只有现代社会的种种经历。
穿越的这具身体虽然是军户,但只练过寥寥几次射箭,成绩还很一般,大部分时间在种地,不可能是这一世带来的。
思来想去,大概是天赋吧,又或者其间存在着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管他呢!这是好事对吧?
就算自己上辈子真是神射手,那又如何?完全不记得了,这一世又是一段新的人生,身体、性格、家境以及社会关系完全不一样,已经是另一个人了。
“真乃神射!”院中劈柴的几人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互相看了一眼,面露讶色。
洛阳中军数万众,不是没有神射之辈,但他们一般很难接触到,都被各位宗王把在手里。
庾家这一支,如今没落得很。
如果说主脉勉强算士族的话,他们这个支脉只能算是小姓,且有向寒素滑落的危险——如果家族中再没人能身居高位的话。
如今这个世道,洛阳和龙潭虎穴也差不多了,以前不被人看重的杀伐军汉,如果技艺高超,已经不能用仆役的身份来对待了。
像他们这种小姓门第,甚至需要用宾客之礼来拉拢,虽然他们多半无法吸引到这类虎士锐卒——严格来说,宾客也是仆役,只不过是最高级的那种罢了。
可惜了。
“你刚才好凶呀。”小女孩又走了过来。
邵勋看了她一眼,道:“男人不凶,有什么用?”
小女孩反驳道:“阿兄就不凶。”
“一家之中,总得有人凶才行。”邵勋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你有点无礼。”小女孩笑着摇了摇头,不说。
邵勋亦笑。
“你为何如此大胆?”小女孩问道:“奴方才找他们说话,他们支支吾吾,都不敢正眼看奴。”
说完,她看了看另外四名军士。
邵勋也被问住了,这个问题比较复杂,或许和社会风气、传统有关吧。
公卿贵族与底层下民之间,有条看不见的鸿沟,已经是两个“物种”了吧,都存在生殖隔离了。
有人趾高气扬习惯了,有人低三下四习惯了,就这么过了数百年,所有人都习以为常,甚至认为这样才是对的。
离了个大谱!难怪被刘渊、石勒之辈教训。
至于自己为何不低三下四,这是能说的吗?
“你告诉我名字,我就告诉你原因。”邵勋开玩笑道。
小女孩又眯起了小月牙,捂着嘴偷笑,但还是摇了摇头。
“子美,你会后悔的,唉!”邵勋正待说些什么,却听见正厅那边传来了声音。
庾敳有些不高兴,拂袖走了出来,看来没能劝说成功。
他看也不看邵勋五人,径直出了门。
邵勋以目示意,另外四人立刻跟了上来,不一会儿,一行人就离开了庾府。
“文君,该练琴了。”堂屋内传出了声音。
小女孩应了一声,提着裙摆进了屋。
长亭古道,荒草连天。
南风之中,隐隐传来饭菜香味。
甑中的粟米饭已经蒸好,士兵们拿着木碗,挨个领取饭食。
饭食卖相很差,可能还夹杂着谷壳、沙子。
菜是没有的,有点豆豉、咸菜佐食就不错了。
众人的碗也黑乎乎的,底部还有可疑的脏污,但没人在乎,狼吞虎咽地吃着。
左司马刘洽有些忧心,带过来的士兵数量近五百,但都是什么货色?
出发之前,糜晃和他提及:“凡兵四百九十人,七八岁以上、十六七以下,百五十余人;年在耳顺,逾矩之下,二百余人……”
简而言之,十六七岁以下的孩童占三分之一,六七十岁的老人超过四成,真正正值青壮年的,不过百来个。
这兵员质量,差到没边了!
“刘司马。”督护糜晃走了过来,与刘洽互相见礼之后,便道:“明日就要进京了,该如何与司空分说?”
刘洽愕然,半晌后才问道:“糜督护,你觉得这些兵——堪用么?”
糜晃性直,实话实说道:“耳顺之上二百人,仅可食饭糜,有些人甚至盲聋昏聩,眼不能视,无法御寇,只可粗警小盗。至于那些孩童,大约可以驱护鸟雀吧。”
刘洽叹了口气。
东海国是有兵的,规模在两千人上下。
王国兵分三等。
大国置中军两千人、上下军各一千五百人,总计五千人。
次国置上军两千人、下军千人,总计三千人。
小国只有上军两千人。
这些兵都是世兵,也就是军户,子承父业,世代当兵,平时务农,闲时训练,战时出征,相当于晚唐的土团乡夫之流——甚至还不如,因为他们仗打得少,自灭吴之后,已是多年未曾出征,战斗力下降得厉害。
大晋司空、东海王司马越不便调遣东海国兵入洛阳,于是走了关系,让徐州都督(亦叫青徐都督)司马楙(mào)帮忙,卖他个面子,征调一幢兵过来,为他撑场面。
结果他高估了自己的影响力,他在司马楙那里根本没面子,到了最后,人家给送来了这么一批货色,让刘洽、糜晃二人相当地无语——司马楙实在太过分了,就这样糊弄司空,日后定教他好看!
吃完饭后,糜晃分派人手布置营地。
以这一幢人的素质,严格按照军法下营是不可能了,糜晃思来想去,只能让人把马车、牛车围起来,贵人住在中间,由他亲自带人保护,其余人以队为单位分散在各处。
安排好这一切后,他来到了一辆华丽的马车前。
“可已安排妥当?”马车车帘掀开,一看起来二十二三岁的妇人问道。
婢女们围在车外,放下了几张案几。
案几上放置着十余件食器。
七名仆人排成一排,各执瓶、碗、樽、勺、提魁等物事,供主人随时取用。
还有一人跪坐于前,平举着第一道菜肴,递进饮食。
野外宿营,就只能“简单”点了,不能乱讲排场,凑合凑合得了。
“王妃放心,皆已安排妥当。”糜晃低着头,应道。
妇人点了点头,轻启樱唇:“糜君辛苦了。”
妇人容貌姣好,许是自小养尊处优,肌肤雪白,娇嫩可人。此时身子略有前倾,胸前便像兜不住一般,似乎要倾泻而下。
及至腰间,身体曲线又以夸张的弧度收束了下去,堪称盈盈一握。
这妇人,有点东西。
许是无聊,妇人又开口问道:“糜君一路行来,将兵颇有方略,却不知此兵如何?”
糜晃犹豫了下,最终决定实话实说:“正如王妃所见,多不堪用。”
王妃沉默了一会,旋又问道:“去岁大王在国中征募勇士入京,可有堪用之辈?”
“倒有那么几个。”糜晃回道:“有勇少年名邵勋者,朐人,年十五,箭术通神,刀矛之术亦可圈可点,或堪大用。”
“这又是哪家子弟?”王妃感兴趣地问道。
“这……”糜晃顿了下,说道:“邵勋祖上世代为兵。”
“原来是士息。”王妃脸色恢复淡然,失了兴趣。
士息,士兵息子的意思。
邵勋的身份太过低贱。
如果是世家子,倒可以好好拉拢栽培一番,可惜了。
见王妃不再说话,糜晃行礼告辞,巡视营地去了。
夜色渐渐暗了下来。
晚风拂过营地,吹向远方的村落。
倾颓的屋舍中,鬼火磷磷,狐鼠出没其间。
仅有的几户人家,也不敢张火,早早就将房门紧闭,免得惹上麻烦。
洛阳首善之地,已是这副模样,可怜可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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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这支“引人注目”的队伍开进了洛阳城。
市人百姓看军士们老的老,小的小,即便已经被生活压得喘不过气来,依然被逗乐了。
但仔细想想,驻扎在城内外的大军之中,老人、孩童似乎也不少,只不过不像眼前这一幢那么集中罢了。
大晋世兵制中,曾明文规定十七岁以下、五十岁以上的军户不得征召。
但律令是一回事,实际则是另一回事。
武帝时,诏令六十岁以上老兵归家,可见实际执行之中,军将们并不完全按照朝廷律令行事,他们只管凑足人头。
世兵制下,父死子继,抽到你这一家,你就得出一男,哪怕花钱请人代役,你也得给我弄一个人过来。
其实不光大晋了,魏时曹植就曾上疏,直言征召的军士中,竟有不少七八岁的孩童,闻之骇然。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大晋休养生息多年,应不至于再出现这种事了。
司空征召的这一幢人,应该是被人甩脸子的结果。那么多老人集中在一幢之中,实在少见。
司马氏这帮子孙,骨肉相残,貌合神离,苦的都是百姓,唉。
军士们很快入住一处空荡荡的军营。
洛阳中军本有十万余众,是大晋相对最为精锐、最有战斗力的部队,其中不光有世兵,还有募兵,即职业武人,装备精良,训练有素,多年来一直是威压诸胡乃至世家门阀的定海神针。
有一说一,在这个年代,晋军对外战绩还看得过去,不是晋军多强,而是胡人骑兵的战斗力太差了。
二十多年前,马隆率三千五百步兵,在陷入包围,外无补给,断绝消息的情况下,行军千余里,抵达凉州,前后杀胡骑数万,让秃发树机能欲哭无泪。
在铺天盖地的草原骑兵面前,技艺娴熟、意志坚定的精锐步兵就是这么豪横。
但最近几年,天下大乱,晋室宗亲各引兵马,在洛阳附近反复厮杀。精锐的洛阳禁卫军也分成几派,在内战中消耗了很多,于是便空出了不少军营。
邵勋此时就住在军营内。
世兵有“分休”之制,即不是什么时候都处于值守、出征状态,他们是轮换休息的。
休息时间有长有短,短则数月,长则数年,期间可以回家,但需在指定时间内回返,违者以逃亡论处,不但本人有罪,全家亦坐罪当死,非常严苛。
此时身在洛阳,分休不可能回家,也不会有多长的分休时间,撑死了与其他几什人轮换值守司空府罢了——去年东海王在封国内征募了四十名世兵,正好分两批轮换。
新人入营之后,吵吵嚷嚷,乱糟糟的。
邵勋看着围在自己身边的十几个少年,厉声道:“与尔等无关,继续认字。”
“是。”周围响起了稀稀落落的声音,却是那十余拿着树枝,在地上反复练字的少年所答。
邵勋站起身,看着那些新来的老老少少,有些愕然。
几个伍长、什长也走了过来,同样目瞪口呆,纷纷看向邵勋。
“作孽啊。”邵勋叹息一声。
伍长、什长纷纷开口:“确实作孽。”
邵勋虽然只是什长,更只有十五岁,但技艺确实精湛,又身强力壮的,持械拼掉他们几个人不在话下。
自家人知自家事。
世兵世兵,世代为兵,说得好听,其实一生中绝大多数时候在种地。
有人不会射箭。
有人只会用长矛,不会耍刀剑。
有人连金鼓旗号都不太清楚。
说穿了,他们就是一帮接受过军事训练的农夫罢了。
邵勋的身手,在他们之中简直鹤立鸡群。
有人百思不得其解,于是多方打听,最后也没问出什么名堂。
朐县老邵家,仿佛突然冒出了这么一个勇武绝伦之辈,一身厮杀本事堪称天授,让人羡慕得不行。
底层军营是个很现实的地方,比的就是谁拳头硬。
邵勋如此勇猛,其他三个什长郑狗儿、杨宝、秦三都不敢挑衅,至于暗地里怎么想的,就只有天知道了。
邵勋提议分休的时候,带着那些年岁不大的少年兵认字,没人阻止,相反更是惊为天人——这厮居然认字?
这个时候,已经有人怀疑朐县邵氏祖上是不是寒素门第,家道中落后沦为军户?
你别说,这个论调还是有市场的,很多人深信不疑。
邵勋懒得管他们怎么想,此时只定定看着新来的那批人。
一百多个孩童,还多是东海乡党……
“做时间的朋友。”这是他脑海中突然冒出来的一句话,有点意思。